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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网友@高桥凉介
最近所谓“超导”闹得沸沸扬扬,我本来不想写任何评论的,但是今早一觉醒来,又有许多人在群里或是给我发消息问我,让我觉得这个事情真的演化地越来越坏了,有必要出来正本清源一下,随便写几个评论。
1. 目前最火热的无疑是所谓“磁悬浮”的视频。然而,无论是原作者还是华科某组在bilibili上传的热门视频,都只能说明一件事:该材料具有抗磁性。什么是抗磁性?感生磁矩的方向和外加磁场方向相反。这就是为什么视频中的材料会“貌似悬浮”。
1.1. 什么是超导材料的“完全抗磁性”?感生磁矩完全抵消外加磁场,使得材料内部的总磁场完全为零。对于Type II的超导体,允许磁感应线部分的穿过材料。围绕超导磁通会形成vortex,但是在vortex之外的区域依然是完全抗磁的。
1.2. 拍一个“磁悬浮”的视频能证明“完全抗磁性”吗?不能。磁悬浮只要你的电磁相互作用力大于材料本身的重力它就能浮。拍视频完全不能定量地证明材料内部的总磁场为0。相反,在强磁场下很多抗磁性物质都可以悬浮。比如第二天就有bilibili某up主上传了热解石墨的磁悬浮视频。 很多无良媒体和蹭热点的傻bi说出现抗磁性,这是“部分”复现了“完全抗磁性”,你这就像说石墨有导电性,“部分”复现了“超导电性”一样。
1.3. 室温抗磁性是一个很稀有的性质吗?不是。如果你打开任何一本固体物理教科书,都会告诉你满填充的原子都有抗磁性(Larmor Diamagnetism),是最最最基本的性质,只有少数物质会有顺磁性和铁磁性。最经典的例子应该是2000年的搞笑诺贝尔物理学奖,Geim把一只青蛙放进室温口径的强磁场中,也实现了磁悬浮。你能说这是一只室温常压超导的青蛙吗? (注:此君十年后真的拿下了诺贝尔物理学奖,因为发现了石墨烯)
2. 今天中文媒体热传的“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的论文复现了结果,是真的吗?不是。首先,它不是论文,它是一篇上传到预印本平台arxiv的个人手稿,在它经历同行审议正式见刊之前,他都不是一篇真正意义上的论文。最早引起轰动的韩国人的文章,也仅仅是上传到Arxiv而已。Arxiv设计的初衷是让学者可以快速分享自己的进展,因此几乎是零门槛的,只要你有一个学术机构的邮箱,或是找四个有权限的人邀请,你也可以传文章上去。每年上面民科的作品多之又多,数不胜数。
2.1. 第二,这是一篇计算工作,和实验没有半毛钱关系,因为完全说不上是“复现”。物理学归根到底是一门实验学科,计算工作只能作为预测或是补充,但不能代替实验本身。声称计算结果“复现”了超导的,通通是又坏又蠢。
2.2. 这篇工作能算是对该材料具有超导电性的支持吗?不能。这篇文章的核心结论是通过单电子DFT(很搞笑,强关联体系算单电子谱)计算得到了一个费米面附近似是而非的平带(额,带宽200 meV=2000 K,其实我也不知道作者怎么好意思说这个是平带的)。然后呢?就算能带很平,和超导有半毛钱关系吗?pairing mechanism是什么?Interaction是什么样的?这些问题通通都没有回答。
2.3. 那能不能说,这篇文章是不是至少不反对它是一个超导体?问这个问题基本上就像问,我算出来一个东西是导体,是不是不反对它是一个超导体?差不多就是这么遥远的距离吧。
3. 现在回到原作者的工作上。可以这么说,从他们写出来的文章来看,他们几乎是不懂超导的,既不懂超导理论,也不懂实验上测到什么算是超导的的证据。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如果你看看U Maryland的CMT Center的推(据传一直是Das Sarma亲自开喷),他们用的词就是Naive: “if it were an undergraduate project at Maryland we would give an F!”
3.1. 韩国人的手稿2020年就投nature被拒了,他们这次雄心勃勃,卧薪尝胆,力中暴力,终于写了一篇烂中又烂的manuscript,投哪了呢?APL Materials。说实话也真的挺搞笑的,如果这玩意是真的,是可以直接买机票去斯德哥尔摩的那种成果,为什么NS不敢投,连PRL也不敢投呢?是想偷偷摸摸随便找个做材料的杂志混一混吗?(没有看不起APL的意思)只能说在这一点上他们还是输了Dias哥一手,不管有的没的先狠狠赌一把Nature再说。
3.2. 在现代科研体系下,这种小作坊土法炼钢式的科研有可能产出巨大的科学突破吗?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这个概率就像奥本海默在点原子弹之前说,我们点了之后把世界毁灭的概率是near zero一样,聊胜于无。上一个接近这样的故事还是蓝光LED的中村修二,但是就算如此,也有另外几个组持续的研究,不断在学术会议上交流,才最终取得了突破。你如果相信自己只需要闭门修炼也能得到很牛的结果,我只能说你离科学精神还有一定的距离。
3.3. “Doing science is a meritocracy, and not a democratic process, it cannot be done by voting.”
4. 华科某组上传的复现视频,LA某garage搞出来的复现视频,你怎么看?我的看法是想蹭热点可以,离科学远点。搞科学,至少搞凝聚态物理,靠的是严谨认真的反复实验,排除一个个可能性,get the fxxking numbers,来最终确认你测到的是什么东西。靠拍视频上热搜(或者像某些学科一样开发布会),你确实火了,但是你的马也去和陈睿的马鹊桥相会了。
4.1. 人民群众不懂什么叫完全抗磁,不知道怎么测零电阻,所以感觉到疑惑是正常的。而某位华科博后,你作为一个受到过良好教育的人,你应该懂(当然也有可能你是真不懂…),你有这个责任承担起把正确的信息告诉大家的义务。你没有,你干的事情是哗众取宠博取热度大放厥词。呵呵。
4.2. 我还有一个comment,这个年代的互联网的玩法已经变了。十五年前互联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谁(贾君鹏除外),你发的帖子牛bi,你懂得多,别人自然会记住你的ID,甚至去猜你的背景。时代变了,现在网上冲浪大家都喜欢先duang的一下告诉大家,哦我是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的,我是哈佛大学化学系的,然后吸引一批舔狗关注你,有了一呼百应的流量再开始产出猪屎。互联网环境就是这么被你们搞垮的。世风日下!
4.3. 蹭热点可以,但是最好要在你懂的范围内说,不要妄言你不理解的东西,不要表演无知小儿的脑瘫乱舞。我十五岁就懂得了这个道理,但是我越来越发现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懂这个道理。从区块链到AI,我几乎从来不发表评论,虽然我2015年就试着挖过矿虽然我真的写过合约虽然我真的上过机器学习,但我不懂的东西我就是不能说。现在超导这么一搞,人人都成凝聚态物理专家啦,太牛啦!
5. 其他搞物理的人怎么看?我认识的,从phd到pi,基本上看法是十分一致的:not even wrong。另外一个comment是:除了搞物理的,大家都很关心这个事情。
就这样吧,有这个精力不如去看看水人波高,TB无视野t锅,小狗上高不开魔免,以及血包小小,真的都比这个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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