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我刚从水田里除草回来。
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女儿就急匆匆拿着手机朝我跑来。
“妈妈，舅舅打电话给你，让你赶紧回家一趟”。
我纳闷地接过手机，心中嘀咕道：“我上个星期不是才回去吗？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当即！我问道：“哥，我这刚从地里回来呢！这几天田里的事情多，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边，我哥急道：“小妹，你快回来吧！妈现在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你回来看她一眼吧！”
听到大哥如此说，我心中一慌！顿时有些站不稳。
我急忙说道：“哥，你别急，二姐她们你通知了吗？我马上过去”。
我不是远嫁，婆家离娘家并不是很远，也就十公里的距离，隔了几个村子而已。
挂断后我给老公拨打了电话，让他明天一早赶快回来，我母亲怕是成不了多久了。
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下，从屋里推出电动车就后给女儿说道：“小霞，妈妈有事去一趟外婆家，你待会爷爷奶奶回来你给他们说一声别给我留饭了，你在家好好听话啊！”
女儿乖巧地道：“我知道了妈妈，待会你骑车慢点”。
十公里的距离并不远，我一个小时没到就赶到了家里，此时屋内屋外已经挤满了亲戚朋友。
大概也是知道了我母亲的事情，过来送她一程的，我来到一楼卧室，大哥和小弟都在，二姐还没有回来。
我哭着扑到床前，说道：“妈，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了，你坚持一下，我们这就去医院”。
母亲听见我的声音，她艰难地扭转头来，抬起手摸摸我的头，说道：“不用了，妈这病都拖了这么多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清楚，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闻言有些哽咽，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平时说话都很费劲，现在她能够完整且清晰地说出这些话，我已经明白，她已然到了弥留之际。
母亲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屋内的其他人，小声地说道：“文海，你让大家都离开吧！我与小梅单独说几句话”！
大哥不知道母亲想说什么，但还是客气地让屋内的亲朋好友去前厅休息，不到两分钟，卧室内就只有我与母亲两人。
大家都离开后，母亲看着我，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与遗憾，那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有满满的遗憾，也有一丝庆幸。
我不知道母亲让大家都出去是为了什么，我只能问道：“妈，你有什么就说什么，我听着呢！”
或许是真的油尽灯枯了，每做一个动作，每说一句话她都很累，休息了几分钟，母亲慢吞吞的说道：“小梅！聚贤礼！聚贤礼”。
刚才明明还比较清醒的母亲，好似一下子糊涂了，眼里只有光芒越来越暗淡，嘴角不停地流出口水，她已经无力控制自己的大脑了。
回光返照，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母亲一直在念叨着这三个字，我一开始也非常的纳闷，可是母亲单独把我留下，肯定有其他用意。
“聚贤礼？聚贤礼”？这个词很是熟悉。
忽然间，我脑瓜子一闪，心中豁然开朗，我公公不是叫李聚贤吗？
母亲一直叫他名字干嘛？
父亲去世得早，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母亲把我们兄妹四人拉扯大，她叫的不是父亲的名字，而是我公公的名字，这也太奇怪了。
我拉着母亲的手问道：“妈，你是说李聚贤？我公公？”
母亲艰难的点点头，打开喉咙嗬嗬道：“是！聚贤”。
我终于明白过来，难怪母亲让大哥他们离开，她在弥留之际心中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忘记。
过来一会，母亲的状态又好了一些，估计是心中的执念吧！
她说话又流畅了许多，她道：“小……小梅，这把木梳你替我转交给你公公，就说我们，我们这辈子有缘无分，下辈子再见吧！”
我听后惊讶得无以复加，母亲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木梳塞进我怀里，这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又陷入了迷糊状态。
我捏着木梳，直接离开了卧室，大哥过来问道：“小梅，妈说了些什么”？
我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只得道：“刚才妈就说了些胡话，还有，二姐虽然没来，但妈说了你和小弟不能因为家里的事情吵架”。
“对了！大哥，妈她说想吃火龙果，在应该是她临终遗言吧！我去镇上买点”。
我也不管大哥信不信，直接骑着小电动就离开了。
趁着母亲还有一口气，我必须得找公公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来时车速比较快，不到二十分钟我就回到婆家。
公公见我匆匆忙忙回来，问道：“小梅，这天都快黑了你要去哪里？”
我解释道：“爸，我妈现在快不行了，我已经给于亮说了，我回去见她一眼，现在有事急着回来”。
公公闻言脸色一变，他悄悄看了看在厨房忙碌的婆婆，对我说道：“小梅，你先别走，你跟我来，我给你一样东西，你帮我带去给你妈”。
公公这是不打自招，我急忙说道：“爸，我回来就是因为这件事，你与我妈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公公看了我一眼，急忙压低声音说道：“小梅，你婆婆还在厨房里呢！你千万别声张，你把东西那给你妈，她看了后会明白我的心意，我不能去见她，明天晚上你去田园茶庄，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知道事情紧急，也没继续询问，母亲给我说公公的名字，肯定是想在见公公一面。
可是现在又不能见面，这件事让我有些纠结起来。
公公小跑到房间内，他拿出了一张黑白照片与一张手绢，东西保存得很好，他小心翼翼递到我的手里，神情落寞道：“小梅，你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你母亲，她看了后会明白的”。
“你告诉她，我们虽然三十年没见，但我当初的心意没变，她避了我三十几年！我想她心中的气也消了吧！”
我有些发愣，从公公的话语间我明白过来，原来母亲与公公还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我把木梳递给公公，说道：“爸，这是我妈交给我的，她依旧说不出完整的话，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东西应该是她给你的”。
公公看到我手里的木梳时，顿时浑身一震，呆呆地接过木梳，老泪纵横，说道：“果然，她没恨我，她没恨我”。
我指了指厨房，婆婆要出来了，公公急忙收拾好情绪。
我说道：“既然这样，我先回去一趟！明天晚上我回来”。
我又骑着电动车离开了婆婆家，路上，路过水果店时我买了一些火龙果，主要是为了隐瞒我大哥他们。
回到家里，大哥他们依旧还在前厅招待其他邻居，卧室内只有小弟与二姐，二姐也赶过来了。
我回来后，悄悄拿出照片与丝巾放在母亲眼前，当母亲看到照片与丝巾的那一刻，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从她的眼里我能看出，她心中的执念一瞬间得到了妥协，她艰难地伸出手摸着照片，用尽了她一生的力气。
母亲还是没能挺过去，她的手无力垂到了床上，眼睛不知不觉间已经闭上，不过她的嘴角处，依旧还留着笑容。
她的离开，是不留遗憾的离开。
二姐见状急忙问我：“小梅，你给老妈看的是什么”？
我叹气道：“这是她的青春，之前母亲交代过，我就不说了，我们还是替母亲准备后事吧！”
母亲的离去，我心中万分沉重，但一想到我替母亲完成了心中的遗憾，也释然了许多，她之所以一直坚持着，大概也是在等我回来吧！
毕竟我嫁给了她心上人的儿子，这算不算一种弥补呢？
她这么多年一直瞒着我，想必也有她的苦衷吧！
我交代二姐两人别乱说，便开门给大哥他们报丧。
当晚，自然是好一阵忙碌，等一切都准备就绪天已经大亮。
我实在太困，一觉睡到了下午，在家里简单吃点饭后，我便去了公公说得茶庄。
我到茶庄的时候，公公已经到了。
他挥挥手示意我坐下，自顾自地道：“我与你母亲认识，是在工厂里，那时……”。
接下来，公公慢慢述说了他与我母亲的故事，我听得入了神，那个年代的爱情，当真如此的淳朴。
我母亲与公公本来是两情相悦，可是从工厂回来没多久，公公就被家里强制与我现在的婆婆结了婚，当时我公公想反对，可奈何也无力违抗祖父的话。
本来公公与我母亲已经私定终身，这突如其来的背叛，让我母亲很是嫉恨，她一开始认为是公公背叛了她，一气之下便从县城下嫁到我们的隔壁镇。
她想我公公一辈子愧疚，哪怕住得如此近，也没机会见到她。
也不知是缘分还是我母亲心有不甘，二十几年后，在知道我与公公儿子谈对象后，她不仅没有反对，却很高兴地撮合我们俩。
或许！我就是母亲的一种精神寄托吧！
她没能嫁给我公公，女儿却嫁给了公公的儿子。
公公说完后，对我歉意地道：“当初你母亲写过信给我，让我不要给你提这件事，所所以也就瞒了你们这么多年”。
“我对不起你母亲，当年我的态度要是坚决一点，或许就不会有这个悲剧，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我宽慰道：“爸！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既然我母亲临终前还记得你，她想必也对这件事释怀了”。
“如果没当初这件事，我与于海也不会走到一起，或许就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母亲的丧事忙了七天，第三天我老公从外地赶了回来。
母亲下葬那天，公公悄悄跟在后面，在一个无人的角落看着我母亲，这也算是送我母亲一程吧！
在婚姻包办的年代，自由念爱往往是一场悲剧，两个错过一生的人，两个误会一生的人就这样被耽搁了。
或许，这便是他们的青春吧！热烈而又充满遗憾的青春，不善于表达的青春。
如果当初双方都勇敢一点，理智一点，或许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呢！
文：乡村小梅
整理：自然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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