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典型的两人:苏轼,辛弃疾,尤其是辛弃疾。
这两人许多人都很熟悉,一般而言,也都被打上了豪放词代表的标签。但实际上,豪放、婉约只是人为划分,而且最杰出的词作家,题材、风格、内容都很广泛,不仅仅只写某一类型。
比如,苏轼,虽然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莫听穿林打叶声”这样的豪放作品,也有像《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贺新郎·夏景》这样的婉约到了极致的作品。
重点来看下东坡这首“遗貌取神,压倒古今”、“一气连贯,文笔空灵”,被誉为和韵第一神作的杨花词,其婉转风流之处,当真合着“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之:
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从开篇到篇末,东坡这首词,可以说准确地把握住了杨花的神韵和精髓,并且以思妇情怀糅杂其中,让人分不清是在写人还是咏物,其中,“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当真是描绘地惟妙惟肖,“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更是以十分新奇的手法,将词人无尽的惜花伤春之情表现了出来,惜春、咏花、叹人,三者水乳交融,将咏物抒情的主题推向高潮。篇末,又以“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收束全文,婉转含蓄,当真是婉约到了极致,带给人无穷余味。
总体来看,东坡这首咏物词,由飘花想到思妇,从流水联想到思妇之泪水,又由思妇之泪珠,映带出空中飞舞的杨花,虚虚实实,妙趣无穷,水乳交融,余音袅袅。
即便以婉约词出名的秦观、李清照等人,估计看了也得佩服!
至于辛弃疾,早就有定论了。刘克庄说:“公所作,大声鞺鞳,小声铿鍧,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以来所无。”
一句话概论了他题材之广泛,风格之多变,辛弃疾无论婉约还是豪放,都是第一流的。
辛弃疾的词,从爱国情怀到日常生活,甚至连戒酒这种事都能写入词中。辛弃疾也是两宋词人中,存词最多的作家之一,现存的六百多首作品。
辛弃疾的词,不仅仅多,而且佳作频出。
从风格上来说,词虽然不能简单地划分为“婉约”、“豪放”两类,但这一划分方法,却是大家普遍能够接受的。按照婉约、豪放来说,辛弃疾是豪放派大家,他的很多名作,风格也都是旷达豪迈的,但辛弃疾又绝不仅仅只能写“豪放”之作,他写起婉约词来,几乎不比柳永、秦观等人差。
看几首辛弃疾的名作,就已经足见。
如豪放词之代表。
第一首是《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京口北固亭怀古”是辛弃疾最杰出的作品之一,也是他个人身世和爱国主义情怀的集中体现。还有一首同样千古绝佳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这两首词,各有特色,抒发的情怀类似,都将典故运用得炉火纯青,无论哪首,都是杰作,但我觉得《永遇乐》更有历史沧桑感和悲怆感,因此选了这一首为代表。词曰: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第二首是《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这一首,可以算是赠别或送别的代表作品,在辛弃疾六百余首词中,送别之作不在少数,大多都写得非常好,而这首《破阵子》是大家最熟悉的作品之一,也是辛弃疾词作中最杰出的作品之一。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再举两个婉约词的名作代表。
之一是《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
这首词是抒发贤者受妒、报国无门、无处排遣愁情的代表作,大有屈原香草美人式的凄美,而且,此词以柔婉为主,细细品味下却有一颗火热的爱国心,外柔内热,是这首词的特点,而辛弃疾这样的作品,亦不在少数。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上片以惜春起笔,写暮春时的愁绪和凄美,风雨吹落花,天涯苦芳草,只有画檐上的蜘蛛,殷勤地结着蛛网,惹来无尽的飞絮,一如词人的愁绪。下片以司马相如、赵飞燕等人的典故,抒发“蛾眉曾有人妒”的愁情,批判了那些谄媚的宵小之辈,最终在“斜阳烟柳”的愁情中结束全词。
代表之二是《祝英台近·晚春》。
“其秾纤绵密者,亦不在小晏、秦郎之下”,也就说辛弃疾写起婉约词来,不输晏几道、秦观等人。这首词足见。
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更谁劝、啼莺声住?
鬓边觑,试把花卜归期,才簪又重数。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
辛弃疾的这首词,抒发了闺中少妇惜春怀人的缠绵悱恻之情,全词读来清丽柔雅,妩媚风流,正如沈谦《填词杂说》中所评价的:“稼轩词以激扬奋厉为工,至‘宝钗分,桃叶渡’一曲,昵狎温柔,魂销意尽,才人伎俩,真不可测”。这话,其实就说明了辛弃疾词风的多样,而且怎么写都能写出好词,这无疑是辛弃疾艺术功力的体现。
“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真可谓婉约到了极致了!
所以你看,辛弃疾的妙手,无论哪种题材,都能写得得心应手,单纯说他是豪放派代表,其实只是说出了他天才的一小部分而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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