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愿景和短期目标混淆在一起，是马斯克说话方式的特点，也是他做事方式的特点

文/智物

看起来非常眼熟。10月17日的特斯拉业绩分析师会议之后，特斯拉的股价大跌5%，第二天大跌10%，第三天继续下跌3.69%。3天时间，特斯拉的股价从252美元，跌到了211美元，市值跌走了1000多亿美元。

与半年前的一幕非常类似，市场究竟在担心什么？依然无他。

——马斯克对全球局势，宏观经济持续悲观发言。战争、利率飞涨，总有东西比一辆新车更重要。如此再三，马帮主究竟无心，还是刻意为之？目的何在？特斯拉公司会例行期权激励，还是有其他考虑？

——墨西哥新工厂、“Next Generation Platform”等等，市场最关注的几个特斯拉的进展。马斯克均报之以最保守，甚至是不确定性的答案。像墨西哥工厂这种成熟、确定项目，马斯克的回答也是相当保守。

只能说，帮主必是另有心机。

——马斯克披露其目标，将会持续降低特斯拉的成本，也会降低售价，来扩大销售规模。马斯克提到了Rav4，让投资者内心一紧，也许，特斯拉的目标是将售价降低到丰田RAV4的水平——20万元人民币左右。这应该不是特斯拉售价降低的终点。

过去季度当中，特斯拉的利润率大幅下滑，增长指标也大幅下滑。

——降价、广告推动销售，采用传统汽车厂的销售套路，让特斯拉看起来泯然众人，也不过如此。但是，马斯克承诺“汽车互联网模式”，硬件销售开路，自动驾驶、车险软件服务增值的方案，看起来很美，但是自动驾驶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实现？

这一次，马斯克居然低头认错，一方面承认每年50%的销量增长十分困难，无法实现。另一方面，也认为自己曾经过于乐观了——南京大学那位非常特殊的历史学家曾经分析过，君王的罪己诏是相当特殊的一个做法。

马斯克的两个表述影响的是特斯拉投资者的信心。

苹果公司进军智能电动汽车之前，特斯拉的每次大跌或许都是买入、持有的良机——目前为止，未来汽车版图唯一一张已经确定的船票拥有者，已经赢了整个上半场。

智能电动汽车，马斯克一己之力，完成了电动的部分——发明了下个世纪的电动车，而且发明了如何制造这个电动汽车。但是，如何实现智能，实现真正的全自动驾驶，马斯克和其他同路人一样，仍在从零到一中间。中国马斯克的机会，也许就在此中？

成本、成本，还是成本

马斯克一说成本，华尔街就浑身颤抖。其实，马帮主的本意，是说他想推动电动汽车的普及和销量、规模。但是，华尔街投资者看到的却是，电动汽车革命居然也要靠价格开路，担心牺牲利润。

这一次的分析师沟通会议上，马斯克史无前例，不停地提到价格，不停地提及成本降低。他在会议开始的时候，开宗明义地提到，特斯拉的单车成本，仍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特斯拉新任CFO Vaibhav Taneja也提到，降低单车成本是特斯拉公司的首要任务，他披露，目前，特斯拉单车成本是37500美金。

利润率的拖累，主要是来自于特斯拉新工厂改造，而导致的工厂停工的影响，以及Cybertruck原型车投产，以及AI投资的扩大带来的综合影响。

成本降低的部分，马斯克夸张地提到，要在每一个部件当中，包括汽车内的贴纸、QR码这样细节的地方去细抠成本，试着去降低每一美分的成本。

“用一把勺子去挖一个隧道。”马斯克肯定是想到了《肖申克的救赎》中的情节。

困难之处在于，既不能牺牲功能，又要完成成本降低。好消息是，Vaibhav Taneja提到，目前的工厂升级改造的部分进展顺利，其中的一个工厂效率正在接近Fremont工厂——上海工厂肯定是全球冠军的情况下，他指的应该是柏林工厂。

一位分析师提到，过去一个季度当中，特斯拉的单车成本已经下降了2000美元。这其实是一个被忽略的优势，放眼望去，多数特斯拉的同行们来说，末日审判即将到来。

问题是，在当下，即使是这样的成本控制方案，仍然无法让特斯拉实现其原来所吹嘘的，每年销量增长50%的既定目标。

雪上加霜，硬件规模成长受限之外，马斯克也首次承认，其原定的真正的全自动驾驶方案，此前他也过于乐观了。

特斯拉自己的掘墓人

Cybertruck是时下的热点。马斯克首次提到了一个观点，Cybertruck项目的意义——特斯拉成为了自己的掘墓人。

马斯克的原话讲得非常玄妙：

“I mean, we dug our own grave with Cybertruck. Nobody -- generally, everybody digs a grave better than themselves. And so it is -- Cybertruck’s one of those special products that comes along only once in a long while. And special products that come along once in a long while are just incredibly difficult to bring to market, to reach volume, to be prosperous. It’s fundamental to the nature of the newness. So now the sort of high-volume, low-cost smaller vehicle is actually much more conventional.”

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挖一个更好的坟墓，马帮主最近的话有些玄机重重。

他再次强调，Cybertruck会是特斯拉最好的汽车。这一直以来是一个不太好理解的说法，没头没脑，按照《智物》团队内部的讨论，这也许更多是指的制造工艺的先进程度。

所谓者何？Cybertruck的结构部分，会成为未来特斯拉全系车型的标杆吗？马斯克要对自己革命性的产线设计，再次推倒重来？

他讲得很清楚，特斯拉不但要发明新的车型，而且也要发明如何制造这个新的车型。

这个观点，最早应该是出现在A16Z的那篇史诗级的评论文章当中，当时的作者在对比iPhone和特斯拉之后，认为特斯拉还需要向传统汽车制造业借鉴如何制造汽车，成为一家真正的汽车公司。

在Model 3的量产难题突破之后，马斯克已经自信解决了这个问题，特斯拉真正成为了一家汽车制造公司。这个话题在艾萨克森的那本新书当中，也提到了，只是没有太多展开的描述。

Cybertruck的出现，会再次改变特斯拉全系车型的生产方式吗？投资人肯定希望这会是一个渐进的过程。

好在，马斯克安慰一众杯弓蛇影的分析师们。马斯克提到，Cybertruck的所需要的全新的，作为汽车框架的高硬度钢材，目前已经就绪，一家欧洲公司承担了其中的部分工作，而特斯拉最为神秘的北美材料组，自主完成了大部分的材料工作。

《智物》曾经提到过特斯拉在这方面的进展，这是整个CMF工艺的起点，也是特斯拉、苹果、华为这些真正的科技公司被忽略的优势。

此外，特斯拉所需要的大吨位压铸机也已经OK，目前，该压铸机的猜测颇多，马斯克自称是9000吨压铸机，而不是超过1万吨的那款。

马斯克透露，Cybertruck项目将会在未来18个月内实现爬坡量产。如果马斯克的表述准确，第一年的交付量不到20万台。按照这一进度，目测，特斯拉的200多万台订单，需要数年时间才能完成。

马斯克终于承认自己过度乐观

马斯克为特斯拉划定的商业模式循环，跟苹果、小米毫无二致。不停降低硬件设备的成本，获得一个广泛的用户基础，再依靠自动驾驶、其他软件服务获取更高的利润。

贾跃亭、雷军早就向中国科技界普及过类似的模式。如今，全球科技界尽入这一魔道，特斯拉和马斯克亦然。

这是最早《经济学人》等媒体将特斯拉视作一家真正的科技公司，而不是汽车公司的理由。如今的问题是，这一理由在两方面都经受挑战。

销量基础的扩大，居然需要不停降低成本、降价获客。马斯克在分析师会上透露，他甚至要不惜开始做一些广告营销，这是他曾经极力避免的额外成本增加。

特斯拉的新车销量增长真的遇到大问题了？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是自动驾驶。马帮主被人诟病不已的是他对真正自动驾驶的承诺，一再跳票，马斯克的承诺一般是这样的，每年年初他会承诺在当年的10月实现真正的自动驾驶，而到了10月，他会承诺到明年实现真正的自动驾驶。

有记录在案的表述，马斯克已经有四次了。

这一次分析师会议上，他意外地服软，承认自己过去在这个问题上过度乐观。但是，他继续辩称，自己过去之所以过于乐观，是因为这一领域的进展似乎看起来像是一个对数曲线，即最初有相当迅速的改进，如果将那种相当线性的改进速度进行外推，你很快就能达到自动驾驶，但然后改进速度的对数级别地趋于渐进。

马斯克自称，这种现象已经发生了好几次。他认为，现实世界AI方面的进展也可以描述为一系列堆叠的对数曲线。“我认为在AI的其他领域，比如LLMs等，也是一系列堆叠的对数曲线。每个对数曲线都比上一个更高。所以如果你不断地堆叠它们，不断地堆叠对数，最终就能够实现全自动驾驶。”

在经历了4次跳票之后，马斯克依然故我，自信仍在。他坚持认为，只有少数人看懂了特斯拉自动驾驶的价值和深远影响。“特斯拉的AI系统基本上是Baby AGI，必须要理解现实世界才能驾驶，Baby AGI。”

这句话的背景倒是可以多说几句。《智物》此前提到过，马斯克上一次为自己在自动驾驶领域的空头支票辩解也使用了这个词。当时，他在Twitter上说，要想让特斯拉兑现真正的自动驾驶的诺言，学术界需要为自己提供真正的AGI。

这句话意外暴露了马帮主的真实想法：没有真正的AGI，就没有真正的自动驾驶。

马斯克是在OpenAI发布ChatGPT之前说的这句话，当时，就有分析认为他与当时的负责人Andre Karpathy对自动驾驶的进度存在分歧，而后的发展是，Andre Karpathy很快就开始赋闲，周游世界，然后，他在做了一段时间OpenAI的宣传员之后，就加入了OpenAI，去实现真正的AGI。

再多说几句。几周前，外界曝光了Sam Altman、孙正义、Jony Ive见面，讨论“新iPhone”计划的信息，Jony Ive在苹果，也曾经负责过苹果汽车的项目。预期讨论新iPhone，不如去讨论新iCar。

回到特斯拉的FSD。马斯克透露，目前特斯拉FSD总里程已经突破了5亿英里，从数据规模来看，相当惊人。此外，特斯拉还自建了拥有10000个英伟达H100的GPU集群，所谓Dojo项目。当这个项目披露以后，摩根斯坦利分析师曾经发表报告，预测特斯拉的股价可以达到400美元以上，Dojo会成为特斯拉的优势所在。

全世界的卖方分析师，总是长着一副类似的嘴脸。在这一次的分析师会议上，此君似乎一直未曾开口发言。

Andre Karpathy的预测要可信的多。他在离开特斯拉之后，曾经接受Lex Fridmann的采访，其中，也直言对特斯拉自动驾驶路径的评价。他认为，特斯拉的自动驾驶技术路径是正确的，只是作为领先者，作为业界第一的代价是，永远不知道自己何时到达目的地。

这是一个比马斯克更聪明、智慧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