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进拴|温庭筠诗词赏析
温庭筠(约812年-866年,或824年-882年), 本名岐,字飞卿,又作庭云、 廷筠, 号温钟馗, 世称温方城、温助教。 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唐初宰相温彦博后裔,中国晚唐时期诗人、词人。
温庭筠出身没落贵族家庭,富有天赋,文思敏捷,每入试,押官韵,八叉手而成八韵,故有“温八叉”之称。 于文宗大和二年(828年)或文宗大和三年(829年)出塞。后有蜀地之游,复赴长安。在开成元年(836年),因李翱之荐,得从太子永游。于开成四年(839年)秋,参加京兆府试,荐名居第二,因遭谗毁,被黜落罢举。会昌三年(843年),往返于长安与旧乡吴中之间,曾有湖湘之游。宣宗大中二年(848年),再入科场,然累年不售。宣宗大中九年(855年)再次落第。后入襄阳与荆南幕府从事。咸通三年(863年),返长安闲居,咸通六年(866年),因宰相徐商之荐,任国子监助教。咸通七年(867)贬方城尉,不久后就死了。
温庭筠精通音律、工诗,与李商隐齐名,时称“温李”。其诗辞藻华丽,浓艳精致,内容多写闺情,少数作品对时政有所反映。其词艺术成就在晚唐诸词人之上,为“花间派”重要词人,对词的发展影响较大。
在词史上,温庭筠与韦庄齐名,并称“温韦”。其词作更是刻意求精,注重词的文采和声情,其词现存七十余首,温庭筠被尊为“花间词派”之鼻祖。 黄昇在《花庵词选》卷一中评价道:“温庭筠极流丽,宜为花间集之冠。”唐宣宗大中十三年(859),温庭筠与段成式诗牍往还,结为儿女亲家,当在是年前后。酬唱诗文包括《柔卿解籍戏呈飞卿三首》《嘲飞卿七首》《与温飞卿书八首》《寄余知古秀才散卓笔十管软健笔十管书》等。是年温庭筠贬为随县尉,依徐商于襄阳,徐商署为巡官。顾肇仓认为《唐诗纪事》卷十七、《全唐诗话》卷五温宪条下称“员外庭筠”,当系署巡官时所带京衔为检校员外郎(从六品上),但不知检校何部。后来温庭筠再次入京补国子助教,亦从六品。温庭筠集中《菩萨蛮》词当作于大中年间。
唐懿宗大中十四年(860),温庭筠应在襄阳、江陵之间。段成式又有《寄温飞卿葫芦管笔往复书》;温庭筠有《答段柯古赠葫芦管笔状》。温庭筠在襄阳,与段成式、余知古、韦蟾、徐商辈唱和,嫁女于段成式子安节。方南生《段成式年谱》中将段温唱和系于上一年。是年有《汉上题襟集》十卷,清初尚存,今佚。张采田认为温庭筠为徐商从事,首尾不过一年。徐商咸通元年调任京职,温庭筠解职归江东。客江陵,贫病交侵,旅况颇窘。有诗《和段少常柯古》、《答段柯古见嘲》、《光风亭夜宴妓有醉殴者》(注云:成式、韦蟾同咏,出纪事)、《和周繇广阳公宴嘲段成式》。有文《答段柯古赠葫芦管笔状》、《上令狐相公启》(从襄阳干谒令狐绹)、《谢纥于相公启》。
唐懿宗咸通二年(861),温庭筠或在江陵。因山南东道节度使徐商去年内征,温庭筠离襄阳幕,是年抵江陵,入荆南节度使萧邺幕为从事。在荆南幕曾上书令狐绹(《上令狐相公启》),冀其汲引。
唐懿宗咸通四年(863),温庭筠过广陵为虞侯所辱,脸上受伤,门牙脱落,诉之令狐绹,令狐绹叛虞侯无罪。事情传到京里,温庭筠至长安致书政要,为己辩冤。约在是年温庭筠再贬方城尉。《云溪友议》卷七记纪唐夫赠温庭筠诗应作于此时。有诗《春日将欲东归寄新及第苗绅先辈》(顾学颉将此诗系在是年春),文《上裴相公启》(辩白在淮南为令狐绹指使虞侯折辱事,裴相公或指裴休,此启即《旧唐书》所谓“自至长安,致书公卿闻雪冤”事)、《程修己墓志》。顾学颉《新旧唐书温庭筠传订补》中认为温庭筠咸通三年春夏之交由江陵起行至扬州。咸通三年冬令狐绹镇淮南,二人有宿怨,令狐绹又恨温庭筠久不刺谒,故意使人折辱温庭筠。夏承焘认为温庭筠由江陵启程去扬州在咸通四年春夏。
温庭筠的诗艺术表现手法灵活多样,既有辞藻讲究、不厌其烦的描写,也不乏格调高峻、语言清新的警句,写得清婉精丽,备受时人推崇。从诗歌体式方面来看,他最擅长的是乐府诗和近体律绝。温庭筠诗集中有约六分之一的乐府诗,华美秾艳,多写闺阁、宴游题材。其乐府诗中,成就较高的主要是咏史怀古、爱情风怀、记游写景(包括边塞之游)之作,但写宴饮、音乐的也有佳作。温庭筠的近体诗中成就最高的是七律,其次是五律和七绝。
七律咏史诗如《过陈琳墓》《苏武庙》《马嵬驿》,历来被视为佳制,可与李商隐方驾。五律颇多警句佳联,如《商山早行》诗之“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更是不朽名句,千古流传。相传宋代文学家欧阳修非常赞赏这一联,曾自作“鸟声茅店雨,野色板桥春”,但终未能超出温诗原意。温庭筠七绝风格多样,而均擅胜场,较之五律多佳联少全篇,似更胜一筹。五绝仅四首,但亦有《碧磵驿晓思》这种写瞬间感触而颇具神韵的佳篇。温庭筠近体诗中咏史怀古之作较为突出,爱情题材比重较小,往往格韵清拔,不同于其乐府诗的艳丽,其中不乏抒情寄愤、感慨深切之作。
温庭筠的乐府诗借史事讽刺时弊,是对元白新乐府的继承,同时也有很大的发展变化,题材侧重风情,形象趋于哀怨,意境倾向隐晦,手法婉约曲折,呈现出类似于词体的风貌。在唐代乐府诗作者中,温庭筠堪称重镇,后世研究者甚至将他和李白、杜甫、白居易并列为唐代乐府四大家。温庭筠的近体诗对后世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声律上。由于擅长音乐,温庭筠有意识地对唐代诗歌最普遍采用的形式近体诗的声律进行了改造,对诗歌声律以及词体创作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对后世的诗歌创作产生了较大影响。
温庭筠是第一位专力于“倚声填词”的诗人。温庭筠的词思想内容相对集中,多以女性为主人公,多抒写她们的离别相思之情。她们的身份或为歌妓,或为女冠,或为丈夫远戍的思妇,或为深宫的嫔妃,或为采莲女,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内容不涉绮怨。词集中有以咏柳为内容的流行歌曲,如《杨柳八首》等;还有主人公为男性,内容为行役、咏壮别的词作,如《清平乐·洛阳愁绝》等。
温庭筠的词大致有两种不同的艺术风格,一种秾丽密隐,一种流丽轻倩。其词多情致含蕴,辞藻浓艳,虽属秾丽密隐一路,但其真正所长者是清疏明快、流丽自然而又富于情韵的一路。温庭筠善于选择富有特征的景物构成艺术境界,表现人物的情思,在创造词的意境上作出较大贡献。由于精擅音律,加之多与乐工歌伎往还,熟悉民间词调及教坊曲调,温庭筠对词作的音调声律颇为讲求并刻意锤炼,还能对民间词调及教坊曲调信手拈来旧曲以创益新调,这都对词的格律形式的规范起到了促进作用,还注重语言的格律音韵与曲调节奏融为一体,在艺术上普遍达到较高水准。
温庭筠在词史上的地位极高。其词上承南北朝齐、梁、陈宫体的余风,下启花间派的艳体,是民间词转为文人词的重要标志。后世词人如冯延巳、李煜、欧阳修、柳永、晏几道、周邦彦、李清照、陆游、吴文英等都深受温庭筠的影响,甚至视温庭筠为偶像级人物。温庭筠“花间词祖”的定位,缘于一部词集。后蜀广政三年(940)赵崇祚编选《花间集》,开卷便是温庭筠词六十六首。《花间集》标志着“花间词派”的诞生,这是中国词史上的第一个流派,是后来婉约词派的直接源头,对五代以后词的大发展起了强大的推动作用。
明代戏曲家汤显祖评点《花间集》,致使明朝文人间一时掀起温词热,人人读花间,少长诵温词。清朝乾隆末年,一统词坛百余年的“常州词派”把温词视为经典。直到当代,词学大家唐圭璋、袁行霈、叶嘉莹、俞平伯、浦江清等无不解读评点温词,曲尽其妙;作家施蛰存读温词,作《读温飞卿词札记》,作家李金山为他作《花间词祖温庭筠传》;相关硕士博士论文浩如烟海,收录温诗温词选本不计其数。
温庭筠最著名的十首诗词是:
【唐】温庭筠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此词写一美人晨起化妆的生活情态。首句“小山重叠金明灭”,先从写景起笔,描绘晨曦初现与画屏相映生辉之状,明丽之色现于笔端。盖古者帷屏与床榻相连,欲写屏内之人,先描屏上之景。“鬓云欲度香腮雪”句,写美人初醒娇卧未起、乱发掩盖在其脸上的情形。此处写乱发,用以呼起下文“弄妆”之意。“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二句,承上写美人初起娇慵的情态,为一篇之枢纽;欲起则“懒”,弄妆则“迟”,美人之娇慵可以想见。
换头以下,全从“弄妆”衍生而出:“照花前后镜”见其装扮之仔细,“花面交相映”则妆成之象,且寓寄着孤芳自赏之意。末后“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二句,则自起床、化妆、照花,直写到穿衣。但须知此二句是借物写意,美人换了衣服后,见罗衣上成双的鹧鸪,乃陷于缠绵悱恻的沉思,而其怨情不待明言即可知矣!
此词由景写到人,由帷屏上日光的明灭闪烁,写到屏内之人的懒起、梳洗、弄妆、穿衣,层次井然,内容虽只写一美人的晨妆,却能从寻常的事物、寻常的动作中,写出伊人无限的怨情绮思,表面看来似不经意,而其实针线绵密;其观察之细微、描写之精美,实大有不可及之处。俞平伯《读词偶得》云:“此篇旨在写艳,而只说‘妆’,手段高绝。”
菩萨蛮
【唐】温庭筠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此首写美人的娇困及其婀娜多姿的情态。首二句“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以想象中最明净的境界起笔,本是写“枕”与“衾”,但因用“水精”“颇黎”“鸳鸯锦”等词,遂唤起一种极华丽的意象。中间着上“暖香惹梦”一语,蓦地幻化出一幅美人娇困的素描,“暖香”乃入梦之因,着一“惹”字而神情全出。这是写帘里的情景。下接“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二句,忽然宕开,从帘里转写到帘外,且由华丽转为凄清,意谓:“帘内之情秾如斯,江上之芊眠如彼”(俞平伯语),此处以外界景物寄托深闺遥怨,意象凄美。
换头以下,写其妆成之象:“藕丝秋色浅”状其衣裳,“人胜参差剪”状其首饰。末二句“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又推进一层,由妆饰见其情态:“双鬓”一语下接“香红”,香红指所簪之花,是以形容词代替名词,中间着一“隔”字,则两鬓簪花如画,气味馥郁如闻如见;“玉钗头上风”着一“风”字,则步履之际钗头上参差之人胜袅袅翩翩,颤摇于和风骀荡之中不言可知,而其人之婀娜多姿亦可仿佛其一二了。
此词全以诸名物的色泽及其所组成的意象取胜。上半阕所标举的名物,如“水精帘”“颇黎枕”“暖香”“鸳鸯锦”“烟柳”“残月”,其色泽或为明或为暗,或为浓或为淡,皆于矛盾中见和谐,似相反而实相成;下半阕以“藕丝”“人胜”“双鬓”“玉钗”诸名物,与“秋色”“香红”诸颜色,“参差剪”“头上风”诸情态词,唤起人的意象,激发人的幻想,可谓精微高妙!
菩萨蛮
【唐】温庭筠
蕊黄无限当山额,宿妆隐笑纱窗隔。相见牡丹时,暂来还别离。
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
此词写一美人追念过去与意中人短暂相聚、随即别离的相思情怀。前两首皆以物为开端,以妆为结束,此则以妆为起笔。
上半阕起句“蕊黄无限当山额”,先说她眉间涂饰着无限的黄色花粉,足见其华贵和摩登。“宿妆隐笑纱窗隔”是说隔着纱窗隐约闻其笑声,由此可揣度其间必有男士在内。故下文道出“相见”二字,叙明彼此的相聚;下接“牡丹时”三字,显出他俩相见是在一个牡丹盛开的春天。不明说“春天”,而说“牡丹时”,使人另有一种富丽温馨的感觉。“暂来还别离”是写他俩相见不久又要分离的情形,其中着一“还”字,一片惜别的深情跃然纸上。以上所写,皆是追忆昔夕的情情。
下半阕乃正写其怀人的情思:“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二句,仍由妆饰写起,说她发上的首饰是以金作股的翡翠钗子,钗饰并非金雀,而是一双翩翩飞舞的蝴蝶。结尾“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二句则融情会景,点出伊人的心事。读者不难想象到,伊人在梳妆的时候,见了钗上的双蝶,一种形只影单的孤独感早已涌现于心中,而其怀人的深情亦必蕴藏于心灵深处了。以“月明花满枝”反透伊人怀念之情,妙在含蓄浑厚,而不流于浅露。
菩萨蛮
【唐】温庭筠
翠翘金缕双鸂鶒,水文细起春池碧。池上海棠梨,雨晴红满枝。
绣衫遮笑靥,烟草黏飞蝶。青琐对芳菲,玉关音信稀。
此首写美人的春恨。起笔亦由妆饰写起,“翠翘”“㶉鶒”皆为妇女头上水鸟形的钗饰。“水纹”以下三句,突转入写景,由首饰上假的水鸟联想它飞渡到春天的池塘上,又说起池塘上春花的烂漫来。这是静物感情化的运用。既云“翠翘”,又云“春池”,非仅止于联想,同时亦隐示美人游春之景,故下半阕“绣衫遮笑靥”上承“翠翘”句而出,“烟草粘飞蝶”上承“水纹”句而出。“青琐”以下点明春恨缘由。“青琐”是宫门的代称,“玉关”是情人行役所在的代词;“青琐对芳菲”有良辰美景虚设之意,“芳菲”一词乃从上阕“海棠梨”生出。最后以“音信稀”三字作结,点清题旨,申明作意。
菩萨蛮
【唐】温庭筠
杏花含露团香雪,绿杨陌上多离别。灯在月胧明,觉来闻晓莺。
玉钩褰翠幕,妆浅旧眉薄。春梦正关情,镜中蝉鬓轻。
此首写美人的春思。起笔二句由远处泛写,取残更清晓之景;其关合本题,均在有意无意之间。“杏花团香雪”“绿杨陌上”是春意甦醒之象,此与王昌龄《闺怨》诗“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取意相同。“灯在月胧明,觉来闻晓莺”二句,写其在下半夜恍惚醒来之光景;此时室内残灯尚在,窗外月色朦胧,莺声烦乱,美人心中想必有如金昌绪《春怨》诗所谓“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之情涌起矣!
换头“玉钩褰翠幕”写晨起之象;“妆浅旧眉薄”写宿妆之象,即另一首所谓“卧时留薄妆”之意;“镜中蝉鬓轻”写晨妆之象;“春梦正关情”点明题旨,对镜妆梳而关情断梦,怨情之深不难想象得知。
菩萨蛮
【唐】温庭筠
南园满地堆轻絮,愁闻一霎清明雨。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
无言匀睡脸,枕上屏山掩。时节欲黄昏,无憀独倚门。
此首刻画出一位美人在春日黄昏时愁情无赖的形象。起笔提出“满地堆轻絮”与“一霎清明雨”组成一种惨淡的景象,已足反映出伊人心境的怅惘,这是主观的情与客观的景相交融的表现。“清明雨”之所以令人“愁闻”,是因为它容易使一个孤独之人联想到“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情景。下接“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二句,陆续写景,这里作者取了一个与上文相反却可相调和的雨后明丽的景致,组织配合,形成一种意境,使读者自己去领略其中的情意。由“斜阳”的残晖、“杏花”的“零落香”,可以形成一种怎样的意境呢?那就是引发人产生“美人迟暮”的感触了。此时的光之残晖,“香”之“零落”,不正是美人自身的写照吗?以上皆是由景透情的写法。
下半阕才直叙人事。“无言”一词由前文“愁”字引出,是愁情的形象化;心中有愁,故匀脸而无言。“枕上屏山掩”亦是“愁”的烘托,欲写屏内之人,兼写周遭之景以作陪衬。结尾“时节欲黄昏,无憀独倚门”二句,明示篇旨,并点时令;“黄昏”二字呼应“斜阳”,“无憀独倚门”则活绘出伊人空虚怅惘的一幅小像。
更漏子
【唐】温庭筠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此首写秋思——透过秋天景物写孤寂女人凄清的苦情。
起首三句先由室内景物着笔:“玉炉香”是衬,“红蜡泪”是主,“偏照画堂秋思”是主语的引申补述。从炉香的缭绕、残烛的垂滴,充分表现出凄凉的情调。因为“玉炉”“红烛”“画堂”诸词,虽然显示伊人住处的华丽、物质生活的美好,然而“泪”与“秋思”却是感情上与精神上不足的一面。“眉翠薄,鬓云残”二句,承上“照”字引出,写出伊人的容饰,而由容饰的淡残不整,反映出伊人心境的孤寂凄苦。“夜长衾枕寒”则刻画出伊人形单影只、孤枕难眠的情形;“夜长”二字直与开端两句相呼应,然后乃知玉炉香袅、红蜡泪垂,正是此人夜长之所见,而情景之凄寂、秋夜之漫长,从而可知。
下半阕“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三句,与前结有岭断云连之妙,是作者借外景映衬伊人凄苦的心境。“梧桐”一语,一面点“秋”,一面教人想到西风梧叶的凋零,想到秋天最易惹人悲愁的情味。“三更”是“夜长”的具体感觉,更何况是下雨的夜晚,于是“梧桐树”“三更雨”组合起来,就造成了一种“秋雨梧桐落叶”或“疏雨滴梧桐”的冷清情境了。作者在此能将所要抒发的情意,找到一个相称的客观景物作映衬,构成一个耐人回嚼的想象,以加深伊人凄苦的心境,这是本首词的特点。
结尾“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三句,复由“夜长”引起,配合梧桐夜雨,使情思更加深远。至此,教人想象到那不眠的人儿,在痴迷的苦思中,听着数着窗外的雨声和叶声,由三更到天明。这无情的声音,不仅在空阶上滴着,同时也在伊人的心坎上滴着!而伊人默默地隐忍着、承受着离情之苦,不难想象得知。
更漏子
【唐】温庭筠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本首是写春思——透过春天的景物,写一位孤寂女人怀念行役在外的意中人。
起笔“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三句,先铺写春日凄寂的景象。其细微处是把柳丝的形貌与春雨的声音,都以委婉的笔致描绘出来了。这是一种空寂的景况,而这种景况之所以被渲染出来,主要是那迢递漏声的刺激作用。“花外”二字显示出伊人住处的佳丽,“漏声迢递”一语则使人感到一种孤寂生活的情调。底下“惊塞雁,起城乌”,即惊起塞雁城乌之意,此二句是虚写,也是由漏声所引起的想象,隐示伊人所思念之人为行役在远方。下接“画屏金鹧鸪”一句是实写,点出伊人所萦思之事乃属于艳情,而这种艳情是由眼前画屏上的金色鹧鸪鸟所唤起的。
下半阕“香雾薄,透帘幕”二句承前结,直写伊人所居室内之景——香雾浮动迷蒙,透过层层帘幕。接以“谢家池阁”一语,写其居室的豪华;上用“惆怅”二字,则伊人长夜寂寞难耐之苦,不言可喻。惆怅之余,愈复无可聊赖,于是“红烛背,绣帘垂”,欲于睡梦中忘此难耐之苦,然而睡梦中仍亦不得解脱,故有“梦长”的感觉。梦而着一“长”字,则怀人之深长、梦境之委曲,可以想见。续以“君不知”三字,流露出怨情,但怨而不怒,令人无限低回。
此词上半阕首三句从感觉上着笔,次三句从想象上着笔,角度虽有不同,但都能适切地表现出相似的意象。下半阕写情,不用直笔,而以景透情,使怨情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诚如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所说的“酝酿最深”了。
更漏子
【唐】温庭筠
星斗稀,钟鼓歇,帘外晓莺残月。兰露重,柳风斜,满庭堆落花。
虚阁上,倚阑望,还似去年惆怅。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此首写的是暮春季节里那种百无聊赖的相思柔情。起首二句提出“星稀钟歇”,表示漏尽更残,而伊人的孤寂未眠已溢于言外。“帘外晓莺残月”承上而来,是补述语;“晓莺”原是一种春的象征,然而下接“残月”二字,却又使人联想到人生的缺陷,这已经足以暗示生活的失常了。底下“兰露重,柳风斜,满庭堆落花”三句,复写出暮春衰残的景象,加深其愁云惨雾的气氛。由“残月”设想到“露重”,由“风斜”设想到“花落满庭”,凡此,皆为下文抒情先铺设一个适当气氛的景况。
下半阕直叙人事,使主题渐趋明朗。“虚阁上”着一“虚”字,则其孤寂可知;登阁凝望,而惆怅之情仍似去年,则其相思之绵长可以想见。“春欲暮,思无穷”二句,收结上文。“旧欢如梦中”一句,则抚今追昔,对美好时光的消逝发出无限的感叹和追恋。
一般说来,温词铸语造境的技巧,其特征在于客观的现实与主观的心情能够取得一致的交融,而又各有脉络可循,本首即如此。
梦江南
【唐】温庭筠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此词写一位痴于爱情之女子,伫盼其意中人归返的一段深情。由“梳洗罢”三字可知她从早晨一起来就在盼望,由“斜晖”一词可知她一直盼望到夕阳西沉。在这一段漫长的时光中,她独自凭倚在“望江楼”上,痴痴地凝望着,眼里心中除了江帆而外,再无旁注。“过尽千帆皆不是”的“千”字,不仅形容江帆之多,更主要的是暗示其精神之专注、等待之情深,因为每艘经过的船只她都没有轻易放过;“皆”字不仅形其等待之情苦,更显示其失望之情甚,因为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一艘艘的江帆驶近,却都见不到船只上有她所伫盼的意中人。千帆过尽,而人儿杳然,唯见暮色苍茫之中,悠悠江水之外,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孤寂荒凉的“白蘋洲”而已,怎不令她伤心而为之“肠断”呢?“斜晖”句足见其望之失,“肠断”句足见其情之苦。
此词写伊人由情痴而生失望,由失望而生悲苦的心理变化,极尽曲折细腻之能事,真可说得上“一往情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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