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74年的兵,老家鲁南山区。

我们那儿是老区,有“两多一少”,山多、人多,地少。

20世纪70年代初期,国家经济还没有全面发展,我们那儿也不例外,大家生活整体都不富裕,也基本没有外出打工一说。

1973年夏天,我从镇高中班毕业了,虽然我学习成绩比较优秀,但当时大学已经停止招生考试多年,我注定与大学无缘了。

回到家里务农的我,心情是比较郁闷的,我从课本上了解到世界是丰富多彩和广阔的,而跟着队里出工下地,劳动强度虽不大,但却是枯燥和无趣的。

连绵的大山,挡住了我看外面世界的视线。

父亲是我们村的赤脚医生,看出了我的苦闷,他给我谈了几次话,想让我以后接替他,既能有门手艺糊口,也能为乡亲们减轻病痛。

我不忍伤父亲的心,就开始跟他学起了医术,掌握了一些基本医学知识,也暂时把自己离开大山的梦想放在了心底。

生活就这么按部就班的过着,转眼间我高中毕业快半年了。

记得1974年11月份的一天,同村一块玩大的发小刘东到家找我玩,他对我说“听我大伯说,今年征兵马上就开始了,我准备报名,你要不要一块试试?”

东子的大伯是复员军人,现在是村里的会计。

我听了刘东的话,霎时竟然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对啊,参军入伍就可以离开大山,也能实现自己走遍天下的愿望了”,亏自己还是个高中生,先前竟然想不到这些,我重重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把小东吓了一跳。

我用急迫的语气对刘东说:“当兵是好事,我愿意去,你千万一块留意着”。刘东见我同意和他一起参军也很高兴,他笑着让我放心,说他大伯给他打了保票。

1974年12月22日,是我正式入伍的日子,永生难忘,我的命运也就此改变。

在离家的头天晚上,父亲把我叫到屋外,说“爸爸知道你从小读书,回山里劳动憋屈,当兵是个好出路,但是去了部队后绝对不能偷懒耍滑,记住吃亏是福,别给咱们山里人丢脸”。

我重重的对着父亲点了下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轰鸣的列车把我和许多新兵拉着一路向西,我第一次有机会直面祖国的博大和壮丽。

经过四天的行程,我们最终到达了服役地,西南某省西部。

还没来的及好好欣赏驻地美景,我们的新兵连生涯就正式开始了。

在新兵连,我倍加珍惜参军的机会,牢记父亲嘱托,一切行动听指挥,刻苦训练,尊重领导,团结战友,爱护集体荣誉,把一个农村孩子的潜力全部发挥了出来。

新兵连训练结束后,经综合考核,我各项成绩名列前茅,被评选为优秀新兵。

新兵下连队,我被分配到了侦察连,后来我才知道,我们那批新兵近300人,被分到侦察连的只有4人。

我深知侦察连的重要地位,正式入队后更加严格的要求自己,在训练中把山里娃不怕苦不怕累的特质展现的淋漓尽致,多项训练成绩也在连里名列前茅。

正式入伍八个月后,我因表现出色,被提拔为了班长,肩上的担子也重了。

我把自己在部队的表现写信告诉了父亲,父亲的回信言简意赅:“在部队听领导的话,不要怕吃苦,家里都好,不用挂念”。

我牢记父亲的叮咛,以身作则,全身心投入班里工作,抓训练、抓内务、抓团结、抓作风,在大家共同努力下,我所在的班获得了先进班的嘉奖,我也受到连领导的表扬。

1976年5月,进侦察连的一年半后,我因表现突出,被调往团直属警卫连,仍担任班长职务。

警卫连与侦察连工作内容差别较大,但需要具备的军人素质是相通的。我积极熟悉工作标准,主动向领导和战友请教学习,迅速进入了新角色,并取得了较为出色的成绩。

1978年4月,在入伍近四年后,我被提拔为警卫连排长,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基层军官。

职务提升了,身上的责任更重了,我深深感谢组织的培养和信任,恪尽职守,不敢有半分懈怠。

1978年秋季的一天,晚上9点左右,我作为值班领导,照例来到团部办公区进行安全巡查。

当我走到三楼王团长办公室门口时,发现房门虚掩,房内亮着灯,却没有一点声音。直觉告诉我有点异常,我连续敲了几次门,等了一会没有任何回应。我轻轻推开门,发现室内物品摆放整齐,但是王团长却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坐着,只见他两手平摊在桌上,头歪着看着天花板,眼珠一动不动。

我有着几个月的赤脚医生学徒经历,直觉告诉我,王团长不是睡着了,而是犯病了。

我快步走近王团长,一边摇了下他的胳膊,一边呼喊他,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我探了一下王团长的脉搏,基本感觉不到,“突发心脏病”,我告诉自己。

我深知时间对心脏病的重要性,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门口,大喊一声“快来人,三楼”,然后我立刻返回王团长身边,为他做了人工呼吸急救。

就在我做急救的这一分多钟时间,有多名战友包括王团长身边的办事员小张都赶了过来。

我一边做急救,一边用埋怨的眼光扫了小张一眼,不过当时也没时间说什么。

我连续做了两次心肺复苏,王团长终于恢复了心跳,但是呼吸仍然很微弱,他的表情很痛苦,也无法说话。

“必须马上送医院”,我大声说,“司机小赵呢?”,我问小张。

医院离团部近3公里,必须马上安排车辆。

“团长说今天步行回家,说小赵这几天开车挺辛苦,让他先回去休息了”,小张有点委屈的回答。

“那抓紧叫回来啊,等啥啊”,我忍不住对小张吼到。

作为值班的领导,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一边让一名班长也去协调车辆,一边让战友拿来担架,先抬着王团长步行往医院赶,再等车辆接应。

快速分工完毕,我带领3名战士,将团长放上担架飞快的向医院赶去。

上世纪70年代,还是晚上,通讯确实是不方便,直到我们抬着王团长走了近两公里,司机才开车追上来,我们一块上车向医院飞奔。

路上,我们又遇到了医院安排的救护车,一块回到了医院。

现在想想,当时的通讯水平,真是有待提高,要是有现在的移动通话,能解决多少困难啊!

车辆到达医院,王团长被送进了急救室。

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王团长终于转危为安。

医生后来说,王团长被确诊为突发心脏病,发病诱因是连续工作过度疲劳。

医生强调,幸亏发现及时,紧急采取了心肺复苏急救措施,在第一时间送到了医院抢救,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两个月后,我因这次成功处置突发状况,被团里通报嘉奖。

领导和战友们纷纷对我表示祝贺,我谦虚的表示是自己应该做的。

1979年春节后的一天,我正在执勤,王团长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我敲门喊报告进去后,发现房间内除王团长外,还有一个20岁出头的女孩,身材苗条,相貌清秀,眉眼和王团长有些相似。

我向女孩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接着立正姿势面向王团长。

团长乐呵呵的对我说“小韩啊,这是我的大女儿王莉。她听说你救过我,非要当面向你表示感谢,她在医科大学读书,还想向你讨教医术呢。”

听完王团长的话,我脸有点红了,我连忙说“执勤处置突发情况,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没什么需要感谢的。至于医术,我更是谈不上。”

那位叫王莉的女孩这时开了口“韩排长,你就不要谦虚了,今天我请客,这顿感谢饭你一定要赏光啊。”

我连忙摇摇手拒绝,但是王团长说,人是铁饭是钢,这顿饭必须去。

望着团长带笑又有点严肃的表情,我只好立正回答“是。”

后来,那天的晚餐是我和王莉单独吃的,王团长压根没来。

吃饭时,我悄悄打量了王莉。她长得真是漂亮,弯弯的眉毛,樱桃小嘴,瓜子脸,和书上描写的林黛玉有些像,不过她性格活泼,这点和黛玉不像。

王莉告诉我,她现在正在实习,明年毕业后就会到父母身边工作。她还问了我不少个人情况,听我说到大山里的趣事,她的神情充满向往,说以后有机会一定去看看。

自那以后,王莉一有机会就来找我,还经常给我买东西。

时间一长,王莉对我的意思战友们都看出来了。

我以前没和女孩打过交道,一开始很是拘谨,也回避过她几次。

后来,连长看出了我的顾虑,找我谈了一次话。

连长说我年纪也不小了,找对象结婚是符合规定的,如果男女双方情投意合,只要心底坦荡,何必在乎表面身份的高低呢?

连长的话震动了我,我考虑了一个晚上,自认为和王莉是彼此喜欢的,而且经过几年的部队锻炼,我也有能力给她幸福。

于是不久以后,在征得双方家长的认可后,我和王莉正式确立了关系。

1981年,我带王莉回鲁南老家,举办了简朴而热烈的婚礼。

结婚两年后,王莉给我生了一个宝贝女儿,长得和她一样漂亮。

1988年,我以正团级转业到了地方,在市级机关工作,王莉也随我一起办理了工作调动手续。

在地方工作期间,我继续以普通一兵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尊重领导,服从指挥,勇于担责,团结同事,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工作职务也多次得到提升。

2017年,我以厅级级别办理了退休手续,和老伴王莉一起安度幸福退休生活。

而我岳父王团长今年已近90高龄,身体仍然硬朗,我和王莉有时间就去看他,我每次都陪他下几盘象棋。

回顾人生,感谢火热军营,锻炼了我强健的体魄,磨练了我坚强的意志,也给我带来了幸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