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57年二月,在广州猥琐发育多年的萧勃终于起兵,命大将欧阳頠、傅泰、萧孜率军,跃过大庾岭沿赣江北上,征讨陈霸先。

作为已故梁武帝萧衍的堂侄,萧勃是如今唯一拥有独立势力的萧梁宗室。当年陈霸先征讨交州(今越南河内)平叛,他曾是陈霸先名义上的领导。

侯景之乱爆发,时任广州刺史的元仲景响应侯景作乱,被陈霸先攻灭,萧勃被陈霸先拥立为广州刺史

后来陈霸先决定支援建康、讨伐侯景,萧勃不但不予支持,还暗中掣肘,私下策动赣南的土著豪强蔡路养阻挠陈霸先北上。

陈霸先对萧勃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心中鄙夷萧勃的胸无大志、鼠目寸光,就宣布与萧勃分道扬镳,投入到湘东王也就是日后的梁元帝萧绎旗下,与王僧辩成了战友。

这些年,陈霸先征伐侯景、诛杀王僧辩、大破北齐军,地位飞速崛起,萧勃却始终龟缩在广州。

眼看着萧氏宗族陆续败亡,几近团灭,而陈霸先代梁称帝的趋势越来越明显,萧勃就动了“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心思。

“你陈霸先出身寒微,我萧勃天潢贵胄,若高举萧梁宗室的大旗,说不定人心归附、天下景从呢?”萧勃如是想。

其实,在侯景之乱以前,萧勃的想法是没有错的。

自古以来,门第出身决定政治优势,寒门庶族和泥脚杆子从来不可能成就大事,“得民心者得天下”不过是一句空话,本质还是“得世族者得天下”。

但在侯景之乱以后,南梁的宗室、豪门势力被扫荡一空,消亡殆尽,天下大势已经悄然转变,萧勃却不能审时度势,所以很快就吃到了苦头。

欧阳頠、傅泰、萧孜率大军沿赣江浩荡北上,直抵豫章,立即引起了余孝顷、熊昙朗、周迪这“南川三小强”的警觉。

新吴洞主余孝顷思想相对传统,认为萧勃出身高贵、根正苗红,值得追随,便旗帜鲜明地起兵与欧阳頠会师,加入了萧勃阵营;

临川酋帅周迪则比较务实低调,内心更偏向于建康的陈霸先,但出于谨慎考虑,还是持观望态度,对远道而来的广州军敬而远之;

豫章豪强熊昙朗却是个非常厉害的狠角色,此人素来胆够大、心够黑,当年怂恿侯平赶走侯瑱,后来又赶走侯平,堪称空手套白狼的第一人。如今他打的主意仍然是两面讨好、浑水摸鱼。

熊昙朗一面秘密与欧阳頠联系,声称愿意配合广州军偷袭驻守江州的陈霸先部将黄法抃,但又哭穷道:“我穷家小户家底薄,请大人资助我些铠甲兵器。”

欧阳頠信以为真,送了三百副铠甲给熊昙朗。

但熊昙朗却一面又秘密与黄法抃联系,约定共破欧阳頠,并提出:“事成之后,所有战利品都要归我。”

到了进攻江州时,熊昙朗果然阵前诈败,丢下欧阳頠就跑。

黄法抃趁势率军猛攻,欧阳頠措手不及,顿时大败,狼狈逃回,所有兵器铠甲、辎重粮草都被熊昙朗缴获,让他赚了个盆满钵满。

将战,昙朗伪北,法抃乘之,頠失援,狼狈退衄,昙朗取其马仗而归。——《陈书·列传·卷三十五》

熊昙朗吃里扒外上了瘾,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同为土著豪强的巴山(今江西抚州崇仁)洞主陈定。

他故意把女儿许配给陈定之子为妻,却私下写信给陈定:“老陈,咱们两家强强联手,新吴的老余和临川的老周肯定不会乐意,说不定会袭击我送亲的队伍,你要多派些人来迎亲我才放心。”

陈定是个老实头,当即派出三百甲士以及巴山的一些头面人物来豫章迎亲,结果一进城就被熊昙朗抓了起来,收缴了他们的兵甲马匹,还逼迫陈定用高额赎金赎人。

可以说当时之人物,要说无耻,熊昙朗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而这仅是熊昙朗小试牛刀而已,他真正的大手笔还在后面。

昙朗伪以女妻定子,又谓定曰“周迪、余孝顷并不愿此婚,必以强兵来迎”。定乃遣精甲三百并土豪二十人往迎,昙朗执之,收其马仗,并论价责赎。——《陈书·列传·卷三十五》

且说陈霸先听闻广州军来袭,不敢小觑,命麾下头号战将周文育南下,援助黄法抃。

但此时北齐又在合肥蠢蠢欲动,陈霸先命徐度沿长江布防,所以分给周文育的人马船只十分有限。

周文育向来忠诚勇猛,从不讨价还价,当即率军倍道兼行,直扑豫章。

此时的豫章一带,屯驻着新遭败绩的欧阳頠、首鼠两端的熊昙朗、心高气傲的余孝顷、置身事外的周迪,几方势力各怀心思,势力范围犬牙交错。

周文育第一个瞄上的就是余孝顷,他命部将焦僧度奇袭上牢(今江西奉新县东北之南河),一举将余孝顷的船只全部缴获,然后修建营垒,竖起栅寨,与几方势力对峙。

但由于来得匆忙,周文育军中粮草接济不上,手下诸将希望暂且退军,等后勤跟上了再做打算。

周文育怒道:“打仗的事情,有进死,无退生!怎么能因为一点小困难就退兵?”

经过分析,周文育敏锐地发现临川的周迪似乎对自己没有敌意,便写信给周迪,希望与之结盟,约为兄弟。

周迪果然爽快答应,并向周文育赠给粮食,解了梁军的燃眉之急。

周文育军心稳定下来,便心生一计,他对外宣称粮草已尽,命老弱兵士驾驶船只大张旗鼓地撤军,自己则率精锐趁夜抄小路,大胆穿插至芊韶(今江西丰城东北,南昌县南、赣江东岸)。

芊韶上游有欧阳頠、萧孜,下游有傅泰、余孝顷,周文育神兵天降,插入其中,筑起营垒,命战士鼓噪呐喊,欧阳頠大惊失色,以为已被包围,急忙撤退。

周文育率焦僧度、周铁虎果断追击,一举将广州军击溃,生擒了欧阳頠。

周文育又命全军集结,摆开阵势,自己带着欧阳頠在船上大摆宴席,大张旗鼓顺流而下,来攻傅泰。傅泰见主帅欧阳頠被擒,军无斗志,半日之内就被周文育击败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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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军仅剩的萧孜所部和余孝顷残部仓皇退走,周文育大获全胜,押着欧阳頠、傅泰返回建康。

不过好在陈霸先和欧阳頠都是广州系出身,多年前就是好友,不但没有为难欧阳頠,还让他担任高官,由他率军反攻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