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将军元树出征寿春,除庆之假节、总知军事。庆之攻之,宪力屈遂降,庆之入据其城。——《梁书·列传·卷三十二》

南梁夺回寿阳,士气大盛,萧衍命大将曹义宗为主帅,韦睿之子韦放和陈庆之为副帅,乘胜进攻涡阳(今安徽亳州涡阳)。

毕竟陈庆之出身低微,在视门第如生命的萧衍心中,总不可能让曹义宗、韦放去当陈庆之的副手。

当时北魏征南将军、常山王元昭率军来援,前锋已至涡阳以南四十里的驼涧(今安徽亳州蒙城驼涧村)。

韦放认为敌军前锋必是精锐,应该避其锋芒。

陈庆之反对,道:“魏军远来疲惫,离我军还有一定距离,必定不会非常谨慎,趁他们主力还没有集结,我们出其不意,必可获胜。”

又道:“敌军现在的位置林木茂盛,夜间不便出行,肯定不会派出很多斥候,所以机会难得。既然你们这么犹豫,我愿意独自领军前往!”

于是率两百骑兵趁夜突袭,果然将魏军前锋击溃,立下头功。

梁军乘势进逼涡阳。此后梁、魏两军在涡阳反复拉锯,战事从春天持续到冬天,双方都颇为疲惫。

又听说魏军有援兵要来抄梁军的后路,曹义宗等众将担心腹背受敌,就打算撤军。

唯有陈庆之战意高涨,取出萧衍赐予的节钺伫立在营门口,厉声道:“我们大家一起来到这里,如今已经一年,国家付出了多少钱粮?如今你们畏战退缩,这哪里是要建功立业,分明就是不把国家利益放在心上!”

众将闻言,个个面面相觑,惭愧羞赧。

陈庆之又道:“此战当置之死地而后生,让他们包围我们再跟他们决战!我这里有一封陛下的密旨,如果还有人想撤军,我就要拿出来宣布!”言下杀机毕露。

众人也搞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密旨,毕竟他才是萧衍的心腹宠臣,只好接受陈庆之的意见。

陈庆之命全军人衔枚、马摘铃,趁夜突袭。

当时魏军在涡阳城外筑有十三座城堡,陈庆之指挥梁军连破四堡,杀声震天,势不可挡,涡阳守将王纬惊惧万分,竟然开城投降。

魏军剩下的九堡还有重兵屯驻,陈庆之命将所有俘虏的魏军在阵前一字排开,全部斩首,然后全军擂鼓,呐喊冲锋。

魏军被梁军的残忍和凶暴震慑,无不失魂落魄,意志崩溃,争相逃散,被追上杀死的魏军不计其数,尸体将涡水填塞,水不能流。

所余九城,兵甲犹盛,乃陈其俘馘,鼓噪而攻之,遂大奔溃,斩获略尽,涡水咽流。——《梁书·列传·卷三十二》

萧衍听闻捷报,大喜之下,亲自撰写诏书:“本非将种,又非豪家,觖望风云,以至于此。可深思奇略,善克令终。开硃门而待宾,扬声名于竹帛,岂非大丈夫哉!

去年,北魏爆发“河阴之难”,北海王元颢亡命逃奔建康,请求南梁扶持他反攻北魏。

此时已经二度出家的萧衍虽然应允,但并不十分重视,命陈庆之仅率军七千北伐。

看官须知,173年前,东晋权臣桓温北伐洛阳,那时的桓温权倾朝野,集中了东晋举国之力,方能成功。

113年前,刘裕北伐,也曾攻入洛阳。但那时刘裕麾下有雄兵十五万,还有王镇恶、檀道济等顶级名将辅佐。

如今萧衍命陈庆之以七千人去攻洛阳,其实完全就是敷衍元颢,怎么可能成功?

但陈庆之却不这么想。人生在世,若不能轰轰烈烈成就一番伟业,那与草木何异?

所以他在铚城积极厉兵秣马,训练士卒,研制攻城器械。

四月,陈庆之号令全军换上白袍,发起突袭,一月之内,奔袭六百四十里,连克睢阳、考城,直逼荥阳。

荥阳身后两百里,就是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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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派来防御荥阳的,是人才辈出的弘农杨氏中又一位英才——征东将军、右光禄大夫、散骑常侍、使持节、假车骑将军、南道大都督杨昱。

弘农杨氏与其他世家大族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就是始终保持尚武精神,杨氏子弟包括后世大隋灭陈的统帅越王杨素,无不精于军事,堪称北魏“杨家将”。

知道是杨昱守御荥阳,陈庆之建议已经登基称帝的元颢派信使劝降,但杨昱对大魏忠心耿耿,丝毫不为所动。

陈庆之只好率军攻城,杨昱督率西河王元庆、抚军将军元显恭据城死守,任凭陈庆之百计攻城,始终岿然不动。

这是北伐以来第一次受阻,眺望荥阳坚城,陈庆之也感到了极为沉重的压力。

这时,远处一马飞驰而来,马上一员年轻将领,身长体阔,状貌瑰伟,正是陈庆之招揽的青年俊杰,出身武川的杨忠。

杨忠为何会到了陈庆之麾下呢?

原来,那年宇文、贺拔两族合力刺杀卫可孤后,杨忠突围而出,和父亲杨祯追随宇文泰一家以及独孤信等,一起流落到了中山。

鲜于修礼在定州再起反叛,杨祯、杨忠率领乡民反抗鲜于修礼叛军的劫掠,结果杨祯战死,杨忠又流落去了山东泰山。

前年,在泰山脚下,杨忠结识了农家女子吕苦桃,两人一见倾心,喜结良缘。

恰逢去年,泰山太守羊侃召集义勇,举兵反叛,杨忠就被招募进了羊侃部下。

羊侃兵败兖州,只得南下投奔南梁,杨忠仰慕羊侃盖世豪侠的风采,跟随羊侃一道来到了建康。

陈庆之见他武艺高强,又把他征为麾下别将,作为七千白袍军的一员,来到了这里。

杨忠驰至陈庆之面前,飞身下马,道:“启禀将军,方才探马来报,北魏上党王元天穆率军已从北海南下,星夜来援荥阳。其前锋尔朱吐莫尔(尔朱兆)、鲁安率一万四千骑兵已至滑台(今河南安阳滑县),距此已三百余里,算上渡河,约莫后日清晨就会到达!”

身旁众军将闻言,无不大惊。

这些年,契胡骑兵平葛荣、灭邢杲、破韩楼,威名远播,俨然是不败之师,如今大举来攻,怎能不令梁军惶恐。

陈庆之背负双手,挺拔的身姿凝立不动,抬头仰视苍穹,目光悠悠,神情似悲似喜。

片刻间,陈庆之缓缓呼出一口胸中浊气,道:“传令全军列阵,我有话说!”

一时间,鼓声大作,除了重伤不能起身的伤兵,全军已在营前列阵,连元颢也赶出帐来,要听陈庆之有何话说。

陈庆之登上一处土坡,清清朗朗的声音传遍全场:“儿郎们!我们从铚城到这里,屠城略地,杀戮着实不少!你们杀人父兄,掠人妻女,更是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