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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手稿

海子好友 诗人西川:

当我最后一次进入他在昌平的住所为他整理遗物时,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我所熟悉的主人不在了,但那两间房子里到处保留着主人的性格。门厅里迎面贴着一幅梵高油画《阿尔疗养院的庭院》的印制品。左边房间里一张地铺摆在窗下,靠南墙的桌子上放着他从西藏背回来的两块喇嘛教石头浮雕和一本十六、十七世纪之交的西班牙画家格列柯的画册,右边房间里沿西墙一排三个大书架——另一个书架靠在东墙——书架上放满了书。屋内有两张桌子,门边的那张桌子上摆着主人生前珍爱的七册印度史诗《罗摩衍那》。很显然,在主人离去前这两间屋子被打扫过:干干净净,像一座坟墓。

这就是海子从1983年秋天到1989年春天的住所,在距北京城60多里地的小城昌平(海子起初住在西环里,后迁至城东头政法大学新校址)。昌平小城西傍太行山余脉,北倚燕山山脉的军都山。这些山岭不会知道,一个诗人每天面对着它们,写下了《土地》《大扎撒》《太阳》《弑》《天堂弥赛亚》等一系列作品。在这里,海子梦想着麦地、草原、少女、天堂以及所有遥远的事物。海子生活在遥远的事物之中,现在尤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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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在北京昌平中国政法大学附近军都山上火车隧道口旁留影

海子好友 诗人骆一禾:

密茨凯维支在上个世纪的巴黎讲述斯拉夫文学时,谈到拜伦对东欧诗人的启迪时说:“他是第一个人向我们表明,人不仅要写,还要像自己写的那样去生活。”这用以陈说海子诗歌与海子的关系时,也同样贴切。海子的重要性特别表现在:海子不是一个事件,而是一种悲剧,正如酒和粮食的关系一样,这种悲剧把事件造化为精华;海子不惟是一种悲剧,也是一派精神氛围,凡与他研究或争论过的人,都会记忆犹新地想起这种氛围的浓密难辨、猛烈集中、质量庞大和咄咄逼人,凡读过他作品序列的人会感到若理解这种氛围所需要的思维运转速度和时间。今天,海子辞世之后,我们来认识他,依稀会意识到一个变化:他的声音、咏唱变成了乐谱,然而这种精神氛围依然腾矗在他的骨灰上,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说:“但精神将蒙绕着灰土”。所以——在这个世界上,许多事件——大的和比较大的,可称为大的过去之后,海子暨海子诗歌会如磐石凸露,一直到他的基础。这并不需要太多地“弄个水落石水”,水落石出是一个大自然的过程。用圣诉说,海子是得永生的人,以凡人的话说,海子的诗进入了可研究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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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与友人

海子胞弟 查曙明:

哥哥去世后,我们才知道他是一个诗人。在这之前我曾读到过他的一首短诗。记得1985年春节哥哥回家度假时,因家中兄弟较多,床铺少,父母便安排哥哥同我睡一张床。大年三十晚上零点时,我发现哥哥手中拿着一张照片双手合十,面朝北方,盘坐在床中央,口中念念有词。第二天正月初一我趁哥哥去村庄给长辈拜年之际,偷偷从他枕下翻出了一张女孩的半身照片和一封未发出的信。照片上的女孩十分漂亮,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挺拔的鼻梁,还留着披肩发。我小心地打开照片下的信封,发现那就是情书,此时我知道哥哥恋爱了。哥哥回来后发现我翻动了他的照片和信件,不但没有责备我,还微笑着问我,女孩漂不漂亮,并要求我向父母保密。后来我有幸还先睹了他的抒情短诗《你的手》。此诗是我高中时代所读过的最浪漫的一首情诗。记得当时我读到他的抒情短诗《你的手》时,觉得这首诗有青春的朦胧,他遵从十八九岁的心,所以记忆深刻,那首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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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的诗》初版责编 王清平:

上大学时,海子开始写诗,写得并不好。毕业后,他更努力地写,渐渐在北大校园诗歌圈里有了些影响。1984年,他突然写出了《亚洲铜》。这是一首石破天惊的诗,从来没有人这样写诗,从来没有人把一个民族的文化断续、生命力盛衰放到这样一个黯淡而又热烈、充满爱又充满遗憾的个人情怀里,一唱三叹地传递出来。这首诗就像一个拔出的瓶塞,开启了海子诗歌创造力的强劲喷发,也为他赢得了最初的名声。这一年,他二十岁,还是个大孩子。

从写出《亚洲铜》的1984年,到写下《春天,十个海子》的1989年,海子用五年时间(你们认为是长还是短呢),建立起了自己的诗歌王国。他在这个诗歌王国里自由地、尽情地变幻着自己的身份:骄傲的国王、朴素的农民、悲伤的缅怀者、痛苦的思想者、幸福的歌唱者、痴情的遥望者、绝望的遁世者,和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的智者、众人皆恨我独爱的自然生灵的守护神,最后,他停在一个终极身份上:诗剧《太阳》的编剧、导演和主演。这是海子倾注了最大激情、最多生命能量的身份,也是他未能在世俗意义上圆满完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