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张养浩那首著名的散曲《山坡羊·潼关怀古》,其末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不是一句空话,“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在乱世生活,尤其是普通的老百姓,面对的艰难险阻是很多的。南来北往尽是些士兵军人,不说个个都是喜欢屠城的魔头,征用壮士兵丁、抢些粮食总是常见的,当然也有好的部队愿意出钱换粮,但那个时候,有钱你还不一定有地方买粮呢。期间流寇土匪总也有些吧,这些又不像起义军或者官军那样还稍微会拿道义涂抹,奸淫掳掠、杀人放火这些事恐怕是少不了的。其他随之而来的灾荒、饥馑、瘟疫就更不用说了,或许常常还得背井离乡、流离失所,所谓“十室九空”也不过如此了。
就这样的苦难深重,有些统治者、有些叛军土匪,仍然不满足,还有更变态的想法,不光以杀人为乐,更以吃人为乐,甚至觉得吃人肉比吃粮食还好吃。吃人是封建礼教的传统嘛,鲁迅先生批判过的,古代孝文化里还有个著名的故事——郭巨埋儿奉母。在历史上,吃人的记录也屡见不鲜,比如咱们都听说过的“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语出《左传》,说的就是灾荒的人间惨象。
如果说上面的故事,有的还能用生活所迫来解释的话,那历史上的这支军队的吃人暴行就实在是令人发指了。这支灭绝人性的军队首领就是隋末天下大乱时活跃在长江以南地区的朱粲。
朱粲本来还是个县里的小文官,隋炀帝大业中从军,跟着大部队去讨伐盗贼,讨着讨着把自己也讨成盗贼了,可见此人本性奸猾不老实。有众十万,开始自称什么“迦楼罗王”,后来渡过淮河屠杀了竟陵、沔阳几个大郡县之后,又僭号为皇帝,史称“所至残戮无遗噍”,也就是见到的百姓统统杀光。
义宁末年,朱粲被山南抚慰使马元规打得大败亏输,但这人不知道有什么本领,收集被打散的部下没过多久又重振声势,部队达到了二十万人。不过朱粲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他打下了一个郡县,他都是直接发仓抢粮,走的时候呢又把整个城池都焚毁一空,绝不自己搞什么军垦制或者经营什么基本盘,不以税收、稼穑为部队补给,说白了就是一个打劫为生的土匪头子嘛。
但是他手上有兵,他能抢,那被他劫掠城池的百姓还怎么活呢?于是附近百姓都面如菜色,死者填路,那百姓都死了,朱粲也就没得抢了,于是他们自己的部队也开始要饿肚子了。朱粲不找找自己身上恶性循环的问题,却把罪过委于百姓,反而想出了更为丧心病狂的主意。不再是纵兵抢粮,而是直接纵兵杀人,烹煮小儿来供自己和手下享用,还恬不知耻地跟属下们说:“世上最美味的食物,莫过于人自己了。咱们自己地盘的人死光了怕什么呢?咱们的邻国还有的是人,那不都是咱们的后援补给吗?你们都给我放心大胆地吃人就好了。”
自此以后,朱粲以及他的虎狼手下,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一旦卸下这最后一层人性的伪装,他们便再无所顾忌,到处抢劫妇女儿童来烹煮分食。
不仅如此,故隋朝的著作佐郎陆从典、通事舍人颜愍楚等官员从前被皇帝贬谪到南阳这里,朱粲打下这里的时候还把这俩人当个人才引为宾客,到了这时候呢,朱粲心里痒痒了,都说文人的肉是酸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于是就把他们两家都逮捕起来烹食了。附近城池都听说了这个吃人的大魔头,于是百姓恐惧,纷纷逃散。
这朱粲也终于是失道寡助,被打败了,派遣使臣去请降于高祖李渊。李渊就派前御史大夫段确去军中慰劳一下。这一去就出了事了。
段确与朱粲酒酣耳热之际,就耍起了小脾气,故意出言戏弄问朱粲:“听说你吃人吃的很多,这人肉到底是个什么味道啊?”这朱粲也是倒驴不倒架,而且骂人还挺有机锋:“当然美味啦,比如我曾经吃过一个喜欢喝酒的人,那味道就像酒糟猪肉一样。”段确听到这是在隐射自己,登时怒骂:“狂贼,你投降我朝,不过就是个狗一样的东西,还敢再扬言吃人吗?”朱粲也是个狠人,又怒又怕,就下令把段确和手下几十人抓了起来,一不做二不休当着众人就把这些人给吃了。可怜这段确不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想整他以后多得是机会,非跑人家的地盘耍什么狠,白赔上自己和属下几十人的性命。
朱粲最后当然也没有好结果,投奔王世充,洛阳被平定之后,朱粲也被斩于洛水上。士人百姓听说这个大魔头死了,观者如堵,争相对着尸体扔石头泄愤,还没一炷香的时间,扔的石头瓦片都快堆成坟冢了,可见百姓对其的切齿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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