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年大热动画《长安三万里》中,我们看到了李白、高适和杜甫的交往。这三位诗人是怎样的关系?

有人说李白代表理想,杜甫代表现实,怎么看二人的差异和友谊?杜甫为什么会对李白念念不忘?你知道杜甫的《前出塞九首》的原型就是高适吗?高适对杜甫又有着什么样的现实影响?

来听听《杜甫的历史图景:盛世》作者王炳文老师,为你介绍在真实历史上李白、高适和杜甫的交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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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的历史图景:盛世》

(节选)

作者:王炳文

开元二十六年八月,汶上秋风微凉,高适乘小舟溯汶水行至兖州龚丘县,在这里与杜甫相识。这段相逢在两人的回忆中均有提及。晚年的杜甫在寄给高适的诗中有“汶上相逢年颇多,飞腾无那故人何”之句,而高适《东平路作三首》则更为明确地采用了“扁舟向何处,吾爱汶阳中”的说法。龚丘县城东北五十四里,坐落着先秦鲁国汶阳古城的遗址,汶水自泰山脚下缓流至此,迤逦向西,注入郓州的大野泽。汶阳古城周边的土地向称肥沃,“汶阳之田”是《左传》中大名鼎鼎的鲁国北部宝地,曾长期为齐国所觊觎,引发过诸侯间多次纷争。无论是杜甫的“汶上”还是高适的“汶阳”,都指向此地。杜甫后来的生命历程,多次与高适产生交集。就日常生活而言,高适与郑虔、苏源明一样,都是杜甫的亲密至交;但如果从仕宦层面来看,则高适之于杜甫的意义与影响,是独一无二的

严挺之与齐澣在东都会面的当年,亦即天宝元年(742),玄宗将侍中改为左相,中书令改称右相。七月,牛仙客卒于相位,次月,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李适之(694—747)接任左相,长达六年的“李牛”格局结束,变为“李李”秉政。李适之是太宗长子恒山王李承乾之孙,开元后期历任河南尹、范阳节度使、刑部尚书,与李唐皇室的亲近程度远高于李林甫,又有“出将入相”的履历加持,与李林甫当初以礼部尚书同平章事相比,李适之拜相的起点似乎更高。但就年资、经验、朝中根基等方面来讲,李林甫显然具有绝对优势。不久,吏部尚书兼右相李林甫加尚书左仆射,左相李适之兼兵部尚书,左仆射裴耀卿则转为右仆射。二李虽然分任左右相,但张说以来的传统是右相(中书令)默认地位更高;从兼职上看,李林甫兼领六部之首(吏、兵分居六部前两位),与右相匹配;以加官而论,李林甫加左仆射后品阶上升至从二品,右仆射给了已不在相位的元老裴耀卿,李适之则无加官。经过此番调整,李林甫与李适之间的地位对比已非常清晰。

此时的玄宗已在位三十年,日渐追慕道家玄学,自褚、马肇始的内阁修书逐渐偏重道家玄学,贺知章、陈希烈等人先后在秘书省得到重用,为玄宗讲授道家经典。对于玄宗来说,他希望在科举取士、循资注拟的主要选人方式之外,能不断发掘有一技之长的文士贤人。自开元以来,通过献赋、道术、诗歌等非常规途径获得进用者始终不乏其人。在这种大环境下,隐居越州的道士吴筠与诗人李白在天宝元年被一同召至京师,待诏于翰林院。这里的“翰林待诏”并非官职。因翰林院在大明宫内西侧,距离后宫较近,

留在翰林院便于随时听候皇帝召唤。唐人笔记小说中将李白称为“李翰林”或“李学士”,只是对其待诏翰林身份的尊称,他并非真正的学士。在翰林院的两年里,李白写出了诸如《清平乐》“云想衣裳花想容”这样的佳作,也希望借此得以仕进,但长期散漫的隐逸云游生活令他难以适应宫廷交际,甚至发生了玄宗传召时却正在东市买醉、当众令高力士脱靴等真假参半的逸事。

李白早在开元中期便曾前往长安,干谒驸马都尉、卫尉卿张垍而不得荐举,其诗作《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二首》真实记录了当时的苦闷情形。王毛仲案发生后,玄宗的东宫旧臣被悉数扫除,高力士在玄宗身边的近侍地位日益巩固,权势煊赫。与高力士关系不睦,是李白被逐出宫廷的主要原因

李白在翰林院待诏写诗,与杜甫客居东都干谒进取的时间大致重合。离开长安后,李白于天宝三载(744)春末来到洛阳,与杜甫相遇。李白希望前往王屋山,拜访被誉为“华盖君”的高道,杜甫欣然陪同前往。王屋山在河南府下辖王屋县(今济源市王屋镇)以北,东南距洛阳约一百一十五里,路途虽不算远,但需要渡过孟津以北水流湍急的黄河,行程相当艰险。晚年的杜甫在忆及这段青春往事时,写道:

忆昔北寻小有洞,洪河怒涛过轻舸。

辛勤不见华盖君,艮岑青辉惨么麽。

千崖无人万壑静,三步回头五步坐。

秋山眼冷魂未归,仙赏心违泪交堕。

弟子谁依白茅室,卢老独启青铜锁。

巾拂香余捣药尘,阶除灰死烧丹火。

玄圃沧洲莽空阔,金节羽衣飘婀娜。

落日初霞闪余映,倏忽东西无不可。

松风涧水声合时,青兕黄熊啼向我。

徒然咨嗟抚遗迹,至今梦想仍犹作。

秘诀隐文须内教,晚岁何功使愿果。

更讨衡阳董炼师,南浮早鼓潇湘 。

——《忆昔行》

杜甫以“忆昔北寻小有洞,洪河怒涛过轻舸”道出其心中余悸。颇为遗憾的是,李、杜到访后才得知道士已仙逝,这使二人很是惆怅,杜甫后来回忆道:“昔谒华盖君,深求洞宫脚。玉棺已上天,白日亦寂寞。暮升艮岑顶,巾几犹未却。弟子四五人,入来泪俱落。”(《昔游·昔谒华盖君》)

王屋山访道不遇后,当年五月,老杜卢氏卒于陈留郡家中,杜甫前往奔丧。几个月后,他与李白如约前往睢阳郡(宋州,今商丘市),一道寻访高适。西汉初年,文帝将其子刘武封为梁王,建都于此,而宋州很多古迹都与梁孝王有关。这座古城在唐代因江淮转运而重获新生,具有极为特殊的经济地位。开元年间,宋州人口达到了惊人的九万户,运河与汴水穿城而过,将相隔千里的黄河与淮河连接起来。城中人物殷盛,高栋华屋鳞次栉比,通衢大道纵横其间,舟车行旅号称天下之半。发达的交通使得这里每天都有大量的外来人口流动,官商士人与贩夫走卒充溢坊市。另外,宋州自古民风剽悍,早在先秦,宋万就因被讥为“鲁囚”而愤然在城郊的蒙泽手弑宋闵公及仇牧、太宰督,汉高祖刘邦起义之初也藏身于宋、亳交界的芒砀山中。唐时宋州之名虽亚于汴州,但与河北的贝、魏诸州一样向称难治。

昔我游宋中,惟梁孝王都。

名今陈留亚,剧则贝魏俱。

邑中九万家,高栋照通衢。

舟车半天下,主客多欢娱。

白刃仇不义,黄金倾有无。

杀人红尘里,报答在斯须。

忆与高李辈,论交入酒垆。

两公壮藻思,得我色敷腴。

气酣登吹台,怀古视平芜。

芒砀云一去,雁鹜空相呼。

先帝正好武,寰海未凋枯。

猛将收西域,长戟破林胡。

百万攻一城,献捷不云输。

组练弃如泥,尺土负百夫。

拓境功未已,元和辞大炉。

乱离朋友尽,合沓岁月徂。

吾衰将焉托,存殁再呜呼。

萧条益堪愧,独在天一隅。

乘黄已去矣,凡马徒区区。

不复见颜鲍,系舟卧荆巫。

临餐吐更食,常恐违抚孤。

——《遣怀·昔我游宋中》

这座极具传奇色彩的城市以它近于魔幻的声色逸闻挑动着初入其间的李、杜的每一根神经,晚年的杜甫用“白刃仇不义,黄金倾有无。杀人红尘里,报答在斯须”这样酣畅的诗句将宋州市井的快意恩仇写到极致。初次相见的李白与高适颇为投缘,三人在宋州城中找了家酒肆,边饮边叙。言谈之间,高、李二人展示出的文藻才华令杜甫大为喜悦。酒酣之际,三人走出酒肆登上吹台。据传先秦著名乐师师旷曾在此演奏音乐,而这一古迹到唐代似乎已在汴州和宋州间存有争议。如果按照唐人方志《元和郡县图志》的记载,当时官方认可的吹台在汴州开封县,也就是说,李、高、杜三人游了一处“伪古迹”,他们登上的更有可能是县城南郊兔园里的吹台。兔园是梁孝王旧园,其中的吹台又名文台。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怀古之情,从杜甫关于宋州“名今陈留亚”的说法来看,汴、宋这两个密迩相邻的古州本就经常被人们拿来谈论比较。

不管怎样,在天宝三载这个深秋或初冬的日子,从宋州城中酒肆相扶而出的李、高、杜三人醉眼迷离,沿街往城南而去,登上了兔园中的吹台,极目远眺,怀古抚今。台东的平原杂芜遍野,极力伸展向天边,那是芒砀山的方向,大风吹动,孤云飘走,空余一片雁鹜相呼,清冷而悲壮。

在宋州相聚数日后,三人出城往东北而行,来到了百余里外的单县。孔子弟子宓子贱曾治理此地,并于城外鼓琴,留下了著名的单父台。李、高、杜三人走了整整一天,登上单父台时天色已晚。杜甫如此回忆彼时情景:“昔者与高李,晚登单父台。寒芜际碣石,万里风云来。桑柘叶如雨,飞藿共徘徊。清霜大泽冻,禽兽有余哀。”(《昔游·昔者与高李》)时候已是深冬,三人在单县道别,高适南行临淮(泗州,今泗洪、盱眙两县交界处),杜甫则与李白北上济南。事实上,这才是杜甫此行的主要目的,即前往济南郡(齐州,今济南市)拜会李邕。至于李白,似乎没有一道赴宴,而是在次年秋天才与杜甫在鲁郡(兖州,今曲阜市)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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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资讯】

《杜甫的历史图景:盛世》

王炳文 著

岳麓书社

2024-03

内容简介

对于诗圣杜甫,从来不缺少研究,但大都侧重讲述的是杜甫的后半生,前半生却很少有深入考证,造成杜甫人生前三四十年被关注不多,而这恰恰是他思想和认知的形成发展期。

本书是国内少有的聚焦杜甫前半生的史学作品,以历史学的研究方法,将杜甫置于8世纪的家族、社会、政治斗争以及地缘格局中,考证并还原出一幅杜甫当日所目睹、所身处的盛世历史图景。

作者简介

王炳文,历史学博士,中国古典文献学博士后,现为厦门大学历史与文化遗产学院助理教授。研究领域为唐代政治史与民族史,著有《从胡地到戎墟:安史之乱与河北胡化问题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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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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