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红艺：草色入帘青丨私享艺术|周红艺|水墨|纸本|艺术|草色入帘青|设色

文 · 李木心

浪漫的法国梧桐嫩绿了太白路的五月。

我已有十多年没回到过北方的春天。在珠海潮湿的回南天里黑黝黝的榕树下，突然走进西安梧桐叶过滤之后干爽的阳光里，浑身都洋溢出无法言喻的兴奋与喜悦。我不时抬头仰望，眯起眼睛享受绿色阳光。

冰峰汽水、肉夹馍、西安凉皮，吃过三秦套餐标配以后，在跳动的、斑驳的、金色阳光里，走进了红艺君的欣欣斋。

开门迎面就是大大的画案，它占满了整个客厅宣读它的重要性，表明这是画家的工作室。进门右手边本来应该是餐厅位置，主人布置成了茶室。茶几一端后面的墙壁置物架上摆满了茶叶、茶壶和各种瓶瓶罐罐，都是主人收集的雅物，有新有旧，有古有今，间或也放了几本书。

我和主人在茶几两面对坐，主人一边煮水泡茶，一边给我讲茶叶、讲铁壶、讲水温，甚至包括打开铁壶盖子的方式，时不时从架子上拿下他收藏的紫砂壶分享赏壶之趣，有书生的雅好在，更有一份童趣在。

主人泡了红茶，喝茶的当儿，他拿出一摞巴掌大小的画片，上面画的全是女人。整块整块的金色、蓝色、绿色、黑色……铺满卡片，婀娜的、娇媚的、妖娆的，在大片纯色的衬托下，女人之美绽放得非常纯粹。直到今天，我还记得画面上那大片的绿底色和黑色的人体。

像红艺君这样看上去一个老实的甚至还有些许古板的书生，肚子竟藏着这么多颜色！说实话，这些颜色也的确是画出了女人真味。近些年我越来越喜欢看美女，有时候在街上看见珠圆玉润的女人，恨不得过去捏捏人家胳膊。女人的美是惹人喜欢的，也是要入画的。

我喜欢他的画案，大大的画案，文房四宝摆放得井然有致，各种各样的印章排列在盒子里，调色盘、水洗也是整整齐齐并排放。几十只毛笔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着躺在笔帘上。画具和画材摆放条理分明倒是不出我所料，作品画面的干净是与他做人的清雅一致的，必不会让桌面乱作一团。

围着画案转了两圈，拍了几张图片，那只蓝色的印泥盒特别美，像美人脸上一颗痣，为画案平添了许多的妩媚，映照着画案旁边满墙壁的书，画家的画室亦是书房。

读书和画画是不能分割的，自古以来，“断未有胸无点墨而能超佚等伦者也。”读书能予人好多东西，比如思想的深刻、心胸的旷达、气度的高雅，天长日久，这些东西也会渐渐渗透到他的画里。

都是些什么书我倒没怎么细看，只是从一端走到另一端，又从另一端走到一端，书是挤满书架的，我已然记不得任何一本的书名，却记住了书架上的小点缀——红艺君的照片。

几幅照片来自于他不同年龄段某个瞬间，其中一幅照片里他还是一个穿着圆口T恤和短裤的青涩少年，有一丝无问西东的感觉，对青春满怀期待。看着照片那一瞬间也让我心生一丝感怀，彷佛看到了一段电影胶片，当年的青涩少年和他的单车，“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流水带走光阴的故事也在改变一个人。转眼间我们都不再年少。

在初夏午后，在安静的书斋里，看见一个人的过往一瞬。我知道，无论是当下我看照片的一瞬还是少年的那一瞬，在时间的长河里都是各自唯一的一瞬，逝去便不再来。

书墙对面，也就是画案另一面的墙壁上错落有致地贴了几幅小画。淡雅的疏林远山，画都不大，但是里面透着他的天才和灵性，这是艺术生命形式不可或缺的，也不是读多少书能得到的，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加之他的学识、品味、生活方式，所造就的。

并不是每一幅画都适合任何一个人阅读与欣赏，一幅画要在恰当的时间遇见一个最适合它的读者来解锁它的密码，作者融入到画中的情感才会发酵，让品读者愉悦。红艺君的画里，浸渍着他的茶，藏着他读过的书，写着他走过的路。我赏读他的画，其实是在寻味他的年华，这好比贪恋美酒而醉，不只是为了酒醉的快感，还为了醉酒所带来的心灵觉悟。

一个画家的艺术高度，是需要时间做支撑的，红艺君的艺术已与他形影相随几十年，画面的形式不是最主要的，形式下隐藏的趣味才可贵，像红酒的滋味儿，不是看出来的，是体味才能感受到的。

画中的滋味儿与整个欣欣斋相关相融，最美的是小飘窗。轻柔的白色纱帘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没有一丝声音，光线也随着纱帘变得灵动起来，照得飘窗上几盆菖蒲越发葱郁。菖蒲映照着洁白轻慢的纱帘，在太白路上隐藏着别样的平静与悠闲，颇合陆放翁的夏初诗意：“寒泉自换菖蒲水，活火闲煎橄榄茶。自是闲人足闲趣，本无心学野僧家。”

古人讲画的书卷气，不以写意、工致论，在乎雅俗。这几盆安淡泊、伍清泉、侣白石的菖蒲，给本来就颇为雅致的画室带来一丝仙气儿。我给菖蒲和纱帘拍照，红艺君走过来，讲他的莳蒲心得，如何倍加呵护，如何仔细认真。菖蒲喜欢通风，他还特意给菖蒲配置了电风扇，定时吹吹风，简直是宠爱至极。

欣欣斋虽在市井之中，几盆翠蒲为它平添了山房趣味，映照出红艺君独处画室的悠然时光。

红艺君一介书生，说起话来明明是温和的，我却总感觉到他有一点点不怒而威，甚至能隐隐感受到他骨子里有一股秦将白起般的凌厉之气，这也许就是书生的骨气。想必菖蒲也是怕他的，所以在努力地好好生长，映绿了白色的纱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