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俘国民党战犯中,黄维属于最为顽固的一个,他一直拒绝改造,总认为打仗嘛,各为其主,无非是将对将、兵对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总认为打了败仗是因为运气不好,是解放军耍了花招,是下属不给力,甚至阵前倒戈。并且对于阵前起义这个事忌恨多年,这表现在他跟廖运周的相处上尤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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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第12兵团司令黄维

1948年11月27日,淮海战役决战在即,国民党军第12兵团的110师在师长廖运周的带领之下阵前起义,彻底打乱了黄维兵团的突围计划,为我军取得淮海战役的最终胜利作出了突出贡献。

一个师的兵力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阵前起义,兵团司令黄维捶胸顿足,对廖运周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黄维,江西贵溪人,黄埔一期毕业生,是陈诚的“土木系”。廖运周,安徽淮南凤台县人,1927年7月从黄埔第五期炮科毕业,毕业前就已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参加过南昌起义。起义军南下潮汕失败后,又秘密辗转于国民党的各个地方部队之间,直至担任国民革命军656团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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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黄维

廖运周和黄维的首次打交道是在1938年的武汉战役时。656团在一次与日军辎重部队作战时取得了胜利,缴获颇丰。于是,廖运周就带着部分战利品去拜访已是第18军军长的黄维。廖运周此行是有目的的,黄维的18军是陈诚的老底子,是中央军,装备优良,而廖运周的656团是汤恩伯拉起来的杂牌部队,装备很差,一个团连一门炮都没有,黄埔炮科出身的廖运周深知战场上火炮的重要性。这次,廖运周就是想找黄维借火炮打鬼子。

由于黄维和廖运周同为“黄埔系”,廖运周的哥哥廖运泽又是黄维的黄埔一期同学,所以廖运周的这次拜访,黄维是愿意接见的。见面后,两人相谈甚欢,廖运周眼看时机成熟,便吐露了自己的此行目的,没想到黄维慷慨解囊,当即就借给他8门大炮。

有了这8门大炮廖运周打鬼子的信心倍增,他在江西和湖北交界处选择了一处山坳作为伏击鬼子的地点,并“一炮走红”。这次他带部队伏击了日军27师团的前卫部队,击毁日军坦克战车20 余辆、汽车数十辆,歼灭日军数百人,使日军一个师团一天多时间没能前进半步,而自己却无一人伤亡,创造了一个奇迹。

这一次漂亮的伏击战让廖运周一战成名,而黄维也因为伯乐识人而名噪一时,两人的关系也因此突飞猛进,但两人再次战场上“携手”就是十年之后了。

1948年11月6日,淮海战役爆发,我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以徐州为中心的战场上将国民党60万大军分割包围,拉开了战役决战的架势,蒋介石被迫紧急调动华中的部队驰援徐州地区。

廖运周所在的85军并不在黄维的12兵团序列,但蒋介石调动黄维12兵团从湖北、河南增援徐州时,命令85军随12兵团行动,并受黄维指挥。

此时,廖运周所带领的85军110师已由我地下党掌控并经营多年,廖运周为了展开地下工作方便,甚至在师里成立了中共师地下党委,他们早就盼着在最为重要的关头发挥作用,这次机会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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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海战役时期的廖运周

黄维兵团进入蒙城境内之后,实际上我军就逐步开始收拢包围圈,并切断了黄维的补给和退路。黄维到达蒙城南平集之后,开始四面受敌,疲于应付。于是他从85军军长吴绍周手里要来了廖运周的110师专门帮他搜索敌情。黄维此时点廖运周的将估计有两点考虑,一来10年前廖运周打击日军打的那一次漂亮的伏击战他印象深刻,想着廖运周能够再一次大展身手,出奇制胜,帮助自己摆脱困境;二来他不想让自己的嫡系第18军和第10军受损失,于是就让汤恩伯58军的部队来担此任。

吴绍周在给廖运周传达黄维的命令时,想从廖云周手里要走328团作为自己的预备队。廖运周考虑到328团的团长跟吴绍周是亲戚关系,思想又很顽固,如果起义带着这个团估计是个麻烦,现在吴主动想要这个团,正合自己的心意,于是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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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军第12兵团中将副司令兼85军军长吴绍周

此时,黄维兵团的12万人马被围困在双堆集周围纵横十几里的狭小区域,不得不由运动战转为阵地战。当然,这里面也有廖运周的功劳,自进入战场以来,他不断将黄维兵团的动向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解放军手里。在搜集情报时,廖运周发现黄维的兵团司令部竟然和自己的师指挥部在一个同一个村子里。这为他后面在起义行动前,不断与黄维周旋提供了便利。

11月26日下午,黄维命人找来廖运周,告知他根据空军侦察,下午三时左右敌人已经完成了对我兵团的包围,现在正在构筑工事,并询问廖运周有何主张。廖运周见黄维这么问,知道黄维已经有了成熟的想法,于是就表态,只要黄维下命令,他保证完成任务。果然,黄维就说:

“我想趁敌立足未稳,打他个措手不及,决定挑选四个师,齐头并进,迅猛突围。”

黄维的这一招的确很厉害,廖运周不动声色,在猛对黄维竖大拇指的同时向黄维请求打头阵,愿当开路先锋。黄维见他支持自己的主张,又愿意率部打头阵,非常高兴,对廖运周又是表扬又是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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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堆集战场一角

在回去的路上,廖运周陷入了思考,黄维兵团尽管现在处于被围困状态,但建制完整,装备齐全,而且军官们受法西斯熏陶比较深,士气正旺,战斗力不可小觑。他想到刘邓首长让他在最有利的时机发挥最大的作用的指示,感觉现在是火候了,必须要立即起义,打乱黄维的突围作战部署。

打定主意后,他回到师指挥所,与师地下党委的同志们统一思想、商议对策,并作出决定,派出共产党员杨振海去解放军前线见最高指挥员——南线总指挥王近山,并把黄维准备27日上午突围和110师战场起义的计划一起报了上去。同时为避免误会,请求解放军在前沿让开一个口子,等110师通过后,再把口子堵上。这一计划得到了王近山的批准,并向刘邓首长作了汇报。

杨振海走了之后,廖运周又带领同志们进行了研究,发现4个师齐头并进,110师在中间,两边都是敌人,对110师进入解放军阵地起义非常不利,于是廖运周就想办法去找黄维调整一下部署。

廖运周跟黄维建议,四个师齐头并进不如三个师好,把其中18军的一个师作为兵团的预备队,可以随时应变。并建议110师先行动,如果进展顺利,其他师再跟进。黄维见廖运周勇挑重担,并如此为自己和兵团考虑,非常高兴,连声称赞,并许诺,要什么给什么,坦克、榴弹炮随便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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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维兵团的汽车防线

27日凌晨三点,杨振海从解放军那边返回了,带来了王近山司令员给划定的路线和协同配合方式。起义行动一切准备就绪,但此时距离行动时间早上六点还有大约两个小时,为防止黄维变卦,给他吃个定心丸,廖运周又向同村的兵团司令部走去。

见到黄维后,他说:“我们派去的侦察人员回来了,在敌军结合部发现有一个缝隙可以钻,我认为在拂晓前利用夜暗行动最为有利,特来请示。”黄维一听哈哈大笑,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决策非常英明,他拿出自己珍藏的白兰地,与廖运周高高举杯,临了还亲自送到门口,握手道别。

两人这一别再见面就是近40年之后的事了。

不久,廖运周带领110师两个团及师直属队5000多人外加黄维送的大批坦克、大炮回到了人民的怀抱。而黄维则在12月25日被解放军俘虏,从此开始了长达27年的战犯改造生活,直至1975年3月最后一批被特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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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师起义部队开赴解放区

当年,在淮海战场上面对廖运周如此积极表现,甚至有一些反常的举动,黄维有没有怀疑过呢?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先来看看黄维被特赦之后的回忆。

黄维在两篇回忆文章中提过这次廖运周的突围。第一次是在1982年编撰的《淮海战役亲历记》(原国民党将领的回忆)中,他写的一篇《第十二兵团被歼纪要》,文中说:“……第八十五军的攻击部队廖运周师(第一一〇师)攻击进展以后,因后续部队迟缓,以致被解放军截断联络……”“(四)第八十五军除廖运周师如前述撤至罗集为解放军所包围并相机起义外……”第二次是在2017年编撰出版的《从战犯到公民——原国民党将领改造生活的回忆》中,他写的一篇《功德林改造生活纪实》,文中说:“……当我对解放发动全面进攻,企图突围奔向固镇时,第八十五军一一〇师师长廖运周率所部主力阵前起义……”

前一篇文章应该是刚刚特赦不久后写的,那个时候他应该还不知道廖运周其实是地下党员,所以他用了“截断联络”“相机起义”等字眼,但是到了后一篇文章说法就变了,直接就是“师长廖运周率部阵前起义”。两篇文章前后说法的变化,能够说明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后知后觉的知道了廖运周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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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特赦后的黄维

关于这一点,也可以从另一本书中得到旁证,这本书叫《徐蚌战役见闻录》,作者是国民党军44军的一名副连长,名叫冯亦鲁,他在碾庄被我军俘虏,放了之后又加入国民党军队,淮海战役中侥幸逃脱。他的这本书写于上世纪60年代前后的香港,书中写道:“廖氏系安徽人,曾入中央军校第五期受训,因其早已加入共产党……”。由此看来,战后,廖运周的身份应该是众所周知的事了,不然冯作为一个底层军官是不可能知道这么清楚的。相对于逃跑成功的冯亦鲁,黄维被俘后就一直在监狱中改造,而监狱中对这些信息一直是保密的,所以在黄维被特赦之前甚至特赦初期他对于廖运周的真实身份是不可能知道的。

正因为他对廖运周如此信任,所以当他知道了廖运周的真实身份后,非常生气。据黄维的女儿黄慧南回忆,他的父亲当年最不愿意见两个人,一个是郭汝瑰,这个地下党员,国民党国防部中将作战厅厅长,制定的作战计划将黄维兵团一步步指挥进了解放军的包围圈;另一个就是廖运周,黄维是如此的“信任”他,而他却隐藏身份阵前起义,导致自己乱了阵脚,更有甚者为了配合他突围还给了他那么多精良的武器装备,而自己的部队紧接着就成了这些武器的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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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的廖运周

在一次黄埔同学会上,黄维碰到同向而行的廖运周,盯着他老半天,梗着脖子不和他说话。黄慧南说,相对于郭汝瑰,他对廖运周的意见更大。

又过了几年,两人身份也与之前大不相同。黄维是第五、六届全国政协委员,还是第六届的常委,而廖运周已经是民革中央和台办的领导。经过我党对其多年的教育改造,黄维的思想也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再见面时,两人都感叹于世事沧桑,唏嘘不已,工作之余进行了促膝长谈,昔日的恩恩怨怨,在这次交谈中都化成了云烟,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