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被砍时我才四岁,全程目睹了这人间惨剧。

我大哭着跑了出去,邻居们闻讯纷纷出来探个究竟。

其实之前吵架的时候他们已经听到的,只是碍于都是亲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都不得罪,就没有人来劝架。

后来吵架声没了,以为达成了和解。

可现在出来一看,吓一跳的同时立马喊人的喊人、简单救护的就简单救护、并兵分多路去镇上医院叫急救车的、报警的、去告知我爸让他立即回家的、把我带离现场细心安抚的……

也幸亏是个早上,人们还没有外出干活,不然我就没有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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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没多久,警察来到扣押了我叔,并协助救护人员把我妈安顿好,送往县城的医院抢救。

那时我爸也骑着他那辆28寸的自行车赶了回来,看见逐渐凝固的满地血迹,心都碎了。

警察把我爸拉到一边协商善后工作。

我依稀记得我爸迷茫的表情。

聊了几句,我爸就跟警察说依法处理,便随救护车去了县城。

说起来这也不能怪我爸,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未结婚之前家里有大一点的事情都由我爷爷和伯父担着,轮不到他过问。

现在突然间遇到这种事,换谁都会不知所措。

去到医院,在医生们差不多一个礼拜密锣紧鼓的抢救下,我妈总算捡回了一条命,但还需要留院治疗一段时间才能回家休养。

往后的时间,我被寄养在伯父家,由大娘照看。

我爸则在医院里照顾我妈。

我小心翼翼的在伯父家呆了差不多两个月。

有一天吃过早饭后,大娘抱着我问我想不想妈妈。

我不作声,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伤口感染?植物人?还是……

我不敢再往下想。

她见我不说话,就说妈妈今天回家,我们就在家等她好不好?

我听罢,爽快地点了点头,心中的担忧终于沉入大海

我清晰记得那天下午大概一点多,妈妈是被医院的车子送回来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当初拉她去抢救的那辆。

她被担架抬下来的时候,我看到她本来瘦小的脸庞更瘦了,脖子上被一层层带有血迹的纱布紧密包裹着,双眼凹陷脸色苍白。

我在大娘旁边默默地注视着她,她好像也在忍着疼痛扭动着脖子,极力寻找自己日夜牵挂的孩子。

直至看到我安然无恙地站在旁边看着她,眼里才漏出些许慰籍,并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

医院的工作人员把我妈从担架移到我家的床上,安顿好所有的事情,并把我爸拉到一旁叮嘱了几句便回去了。

邻居的叔叔婶婶围在妈妈床边关心备至,并把我拉到我妈跟前。

说实话,我当时是有点害怕的。

我妈努力挪动她那瘦小的手,想抚摸我的脸颊,但现在的她已经虚弱到手都抬不起来了。

婶婶们见状,急忙抓住我的手往我妈手上放。

接触到她的肌肤时,我不由得一震,这哪是一个人应有的体温啊,分明是前几天大娘给我买的冰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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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邻居们纷纷离去。

我就这样在妈妈的床头边站着,也不说话,我妈则目不转睛地用宠溺的眼神打量着我。

我爸拿着药走过来给我妈吃,然后蹲下来抱我并和我说了很多安抚话,说完就去准备晚饭。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知道这就是我家现在的情况。

我妈吃完药就睡了,她今天的确是很累了。

我见她睡着,就去厨房给我爸添柴、准备碗筷等下手活。

干这些活儿对我来说没什么,寄居在伯父家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

我爸看我娴熟的动作,既心疼又宽慰。

很快我妈回家已经半年了,在每天红枣、当归炖鸡蛋和新鲜碎肉粥的滋养中,她的身体逐渐恢复,可以自己坐起来并拿扁担掺扶着在屋子里缓慢走动。

而照顾我妈这件事,也从最开始的我爸到我,完成了一个无声但温暖的转换。

毕竟,家里的米缸已经见底,我妈养病也需要钱,所以我爸不得不去工地上挣点生活费来维持生活。

因为他会盖房子,所以谋到了一份大工的工作,固定跟着一个建筑施工队辗转于我们镇上的各个施工工地,但每个月月薪酬只有可怜的几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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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说来还挺神奇的,不知是上天的眷顾,还是我妈从小上山下地干活练就了好的体质,她身体的恢复速度远远超出了医生的预期。

大半年的时间,她不仅可以丢开所有掺扶物自由走动,还可以做一些例如添柴、喂鸡等轻活。

虽然动作上与出事前无法相提并论。

而更让我们欣慰的是,被砍的是神经系统密布的颈部,但我妈的思维、神经甚至语言逻辑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唯一让她痛苦的,就是每逢阴天下雨的时,伤口就像被蚂蚁叮咬一样灼痛。

对于自己能够死里逃生,我妈觉得已经是万幸的了,啥事都不能要求完美。

所以我妈她的内心是知足的,认为是上天的保佑才让她重获了新生,并开始信佛。

也在之后的生活中,尽自己的能力去做一些积德行善的事儿。

这是我长大后,从她的话语中和观察她的日常生活了解到的。

我妈康复后第二年,他们去我叔公家用几乎哀求的语气,借到他家用来堆放柴草的茅房重新盖了一间土瓦房,搬离了那个伤心之所。

这是我妈嫁过来后第二次盖房了。

次年,我弟出生在这间只有三十来平方的土房子里。

我弟的到来,其实是有点曲折的。

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农村,一个家庭如果没有男孩子就等于是绝户了,而生二胎是明令禁止的。

当我妈把想要二胎的想法告诉我爸时,我爸是极力反对的。

一是我妈受的苦难太多太重,身体刚刚恢复能不能承受难说,还要想方设法东躲西藏,不想让她再受罪。

二是他觉得女孩也是传后人,没必理会别人的看法。

可我妈的性格很倔,说什么都要追一个,并承诺不管出生后是男是女都算了,不再勉强。

在她的软磨硬泡下,我爸妥协了,于是我有了一个弟弟。

我比我弟年长六岁。

他出生后,我除了上学回来做家务外,还兼顾照看的任务,一直到初中毕业参加工作。

我爸辗转各个工地,我妈就每天忙碌于地头田间。

他们仿佛要把那段失去的时光补回来一样。

在我和我弟的成长过程中,他们都是早出晚归的。

我们做完力所能及的家务就站在门口等我爸买肉回来,等我妈从地里摘青菜回来。

有时候一边站着等他们一边想事情,呆呆的就像是望夫石。

我妈试图用日夜不停的劳作来改变这个家的窘困,让别人不敢小看我们家。

她的这种迫切想改变人家对我们看法而又不成功的心理,使她抓狂。

加上我弟小时候顽皮,被她拿扫把条子追着打便成了家常便饭。

连带着我也会被骂,还说我们不争气。

而且她经常打着骂着就流泪,开始诉说起自己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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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反复诉说过去仇恨成了我妈暂时解脱自身痛苦的良方。

几十年下来已成习惯,即便我和弟弟已经长大成人。

可是她不知道,她这种无心之举早已把那仇恨在我们姐弟俩的心里埋下了种子,且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我出来工作几年后,我三叔就刑满释放了。

他儿子有点本事,早早在县城安了家,他和媳妇也随之搬到县城居住。

有时候我休假回家,刚好他也回乡下,在路上碰到他都会微笑着向我打招呼。

但我从来没有回应过。

我妈说,人家主动叫你你应该礼节性回一下的,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可我认为,小时候那件亲身经历的事,在我心里成为了永远也抹不掉痛。

不回他是应该的,更别想我会主动叫他。

这个,在我这没有商量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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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妈是发自内心的善良才让我这么做的,她不想上一代的恩怨一代代传下去。

但矛盾的是,几乎每次回家,她都会跟我和我弟重提旧事。

可能是习惯了,也可能是她内心不甘却又无法改变的无力感,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所以,每次我妈说起这事,并语气深长地对我们说:婉庭和晓阳,你们要记住……我弟都会抢过她的话说,你一年唠叨几十次,一开口就知道说这件事了,怎么可能忘记呢。

我知道,我弟这话不是刻意的排斥和回避,而是想忘却不能忘的无奈。

我们除了过好眼下的生活,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提着大刀去把他砍了吧。

现在,我妈经常说如果当初姥爷不把她的课本剁烂烧掉,而且支持她上学,她应该可以谋一份小学教师来度日的。

这个我是相信的,因为她真的很聪明,而且在那个年代的确会比较容易。

后来选择嫁给我爸,则是看中我爸家大门大户兄弟多,就算有啥困难兄弟们也会帮衬一把。

怎料现实狠狠地给她泼了一盘寒冷刺骨的冰水。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捉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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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可否认的是,我妈总是怕我们忘记,反复灌输仇恨的行为对我和我弟的身心产生着极大的负面影响,对人事的悲观与不信任始终贯穿着我们的生活。

因此当我千辛万苦,年过四十才有第一个孩子之后,曾经无数次试着放下,让自己的心态归于平和,但总是徒劳。

我想,既然不能真正抛开那些仇恨,那就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还有行为,尽量给孩子一个温暖的成长环境。所以每当我发现我妈有往事重提的苗头时,我会借故立即带着孩子出去玩耍,逃离现场。

因为这些压抑在心头的陈年糟事,已经将我和我弟的身体折磨得够糟糕的了,可不能让它一代一代地祸害下去。

就让那些随我们一起长大的仇恨,也随我们一天天变老,直至消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