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小说有一情节,李逵看到宋江把宋太公接上梁山,公孙胜请假回去探母,他也忽然动了接老母来梁山享福的心思,结果却适得其反,母亲不仅没有享到半点福,而且半途还被老虎吃了。
这本是个悲哀的故事,但在四十四回,当李逵说了此事后,却引发好汉们的大笑,还包括晁盖、宋江在内。
如果是宋江父亲被老虎吃了,那么众人会是这种态度吗?肯定不是。
那么,是梁山好汉太过无情,还是李逵太过软弱,他不是受不得别人半点鸟气吗?怎么在这件事上蔫了呢?
鲁迅先生有一篇散文诗《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其中讲了三类人,而李逵就是其中的奴才形象,此话怎讲?我们先来看下这三类人是如何划分的?
聪明人、傻子和奴才
在说清楚这三种人之前,我们有必要简要叙述一下这篇散文诗的内容。
故事大意是这样的:
说奴才天天被奴役,每天过着生不如死的悲催日子。一天,他向聪明人诉苦 ,聪明人对他表示很同情,甚至陪他一起落泪。
于是,奴才很满足,因为他认为自己的诉说得到了回应,还有所谓的安慰:“你总会好起来……”
没过几天,奴才又受不了,于是又去找人诉苦,这次碰到的是一个“傻子”。
当他和傻子说他住的小破屋连个窗户都没有时,傻子先是建议让主人给他开个窗;当看到奴才的畏惧后,傻子和奴才一起来到小破屋,二话不说就开始砸墙,要帮他开个窗户。
结果这时奴才怕了,大声呼叫,说有人要毁了他们的屋子。这时一群奴才出来,把傻子抓走了。
最后,主人走出来对奴才说,“你不错”。奴才很得意,接着对聪明人说,“这回因为我有功,主人夸奖了我了。你先前说我总会好起来,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在这个故事当中,我们不难发现,其中最具反抗精神的只有一种人,就是“傻子”,但他的下场最惨,被主人、聪明人和奴才合着伙欺负,最后被灭。
在梁山好汉中,也有这样的三类人:
聪明人,当然非宋江、吴用莫属,鲁迅将这类人称为“特殊的知识分子”。他们处在主人、傻子和奴才三者之间,从表面看,他谁也没得罪,对奴才表示了同情,得到了奴才的感激。对傻子也没有正面攻击,对主人也没有特别的巴结。
但他的骨子里和主人却是紧密相连,有着共同的利益,只有主人才能帮他实现个人理想,这里的主人指的大宋朝廷。
那么宋江的个人理想是什么呢?小说中四个字表明“封妻荫子”,用阿Q的话来说更为易懂,就是元宝、女人和权势。
所以,宋江所谓的招安,实际是在做着一桩人生最大的买卖,只要能成功,麻雀变凤凰,那就是另一个层次了。
那么傻子又是哪类人呢?这类人是鲁迅最为推崇的一类人,他将这类人称之为“中国精神界的战士”,他们的特点就在于行动力上。
梁山好汉当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就是:鲁智深和武松。鲁智深是完全意义上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好汉,而武松是个人层面最具反抗性的好汉。
在这两人的世界观中,主人的观念非常弱,他们身上没有半点奴颜。鲁智深见林冲妻子被调戏,他和林冲两人对此事的态度最好品。
林冲说: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林冲不合吃着他的请受,权且让他这一次。
鲁智深却是这么说的,:“你却怕他本官太尉,洒家怕他甚鸟!俺若撞见那撮鸟时,且教他吃洒家三百禅杖了去。”
从中可看出,林冲的奴才相尽显无疑,而鲁智深的反抗性也暴露了出来,两种截然对立的价值观,在此太明显了。
武松虽然久仰宋江大名,但在柴进府上,我们看到的场景却是这样的:宋江将出些银两来,与武松做衣裳。宋江每日带挈他一处饮酒相陪。武松要走时,宋江还要给了设送行宴,还要送钱给他。
这不是宋江在巴结武松吗?你可以说宋江为日后铺路,但这并不影响武松在权贵面前的形象。
武松的世界观最简单,但也是最难实现的。他想要的不过是争得一个做人的资格,比如武大被毒杀,如果是林冲,估计只能认了,但到武松身上,他非要一个明确的结果,官路行不通,那他就走野路,把自己上升到主子的位置,对武大的案子进行了自行审判,该杀得杀,该抓得抓,一个也不放过,甚至包括他自己。
从读者的角度来看,武松这个案子审得大快人心,那么他自投罗网是否又表现出他奴性的一面呢?
非也,武松自首的出发点是在天道基础上进行的,正如宋江高举的“替天行道”,又如鲁智深路见不平的拔刀相助。
梁山队伍中就是缺乏像鲁智深、武松这样的好汉,所以才导致宋江招安的成功。
那么,李逵呢?他也是反对招安的好汉之一,那他为什么是属于奴才一类呢?
李逵为什么是奴才?
从小说中不难看出,李逵是宋江的小迷弟,但在宋江之前,他是跟着戴宗混的。也就是说,在李逵的世界观中,他的生存理念就是“抱大腿”。
他与宋江一见面,立马得到了十两银子,以前只听说宋江仗义疏财,如今亲身感受到了,发现宋江名副其实,那不是不抱白不抱吗?
所以,李逵对宋江百依百顺是为了生存,而宋江对李逵看似宠爱,实则是为了利用。
李逵对宋江的忠是愚忠,是没有道理的,不计后果的,也是不择手段的。
为了救宋江,他在法场见人就砍;三打祝家庄,他血洗了扈家庄;在四柳村,李逵说是帮人,实则是在害人,砍死了狄太公的女儿和她的情郎。当宋江想让朱仝上梁山时,他可以毫无顾虑地杀死一个无辜的孩子。
从中,不难发现,李逵杀人没有身份差别,但理由还是有的,大部分理由都是为了宋江,为了展示他对宋江的忠。
李逵所谓的反抗意识,其实都是为了在宋江的庇护下更好的生存,只要宋江宠着他,打他,骂他,他也满足,也舒坦,他习惯于被奴役,离不开被奴役的状态,并且在奴役的状态里自我感觉很美好。
所以,当宋江要他命时,他依然感觉是美好的,因为宋江就是他心中最理想的帝王。他所谓的反招安,只是反对再来一个新皇帝,与鲁智深、武松并不在一个层次上,或者说完全是两回事儿。
这么说,李逵是奴才有什么问题吗?
再回到开篇的问题,李逵母亲被大虫吃了,梁山好汉不仅没有安慰,给予同情,而且还发笑,该庆祝新人的到来还继续庆祝,这是为何?
宋江等人已经习惯了李逵的苦难,习惯了他出丑,甚至习惯了他的不幸,再多一桩又何妨?此时的宋江等人与咸亨酒店愚弄孔乙己的那帮看客,其实是一样的。
如此看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原本就是一句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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