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微云

叙述:陆志平

“你一粒,我一粒,你一粒,我一粒。”

“小时候家里穷,到了除夕,你奶奶炒了蚕豆,大家分着吃,可家里孩子多,分到每个人手上不过一点点。”

“那时候你大伯就站出来,给这个弟弟一点,再给那个妹妹一点,他自己手里的蚕豆都分没了。”

从小我爸就跟我讲这些故事。

对他来说是忆苦思甜,也是教育我们即便过上了好日子,也要珍惜这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

我姓陆今年40岁,我爸是50年代出生的人,家里兄弟姐妹6个,他上面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跟一个妹妹。

因为家里穷,我爸就读了小学毕业就再没钱读书,后来18岁时进厂,想到可以挣钱他说当时兴奋得不得了。

厂里离家远,为了省几分钱公交费,我爸每天要步行2个半小时上班,下了班到家天都黑漆漆了。

后来3个姑姑相继出嫁,家里就剩下3个兄弟。

大伯一辈子在家务农,大伯母也是农民,说来我家正经上班挣钱的就只有我爸。

而我的叔叔很小的时候,因为发热烧坏了脑子,人傻傻的生活不能自理,一辈子没结婚就跟着奶奶生活。

爷爷去世后,奶奶就整天担心她住的房子。

因为是老房子,到处漏雨,而且房子年代久了,不知道哪一天风一吹就倒了,她就跑来跟我爸,跟我大伯商量,打算重新盖房。

奶奶没钱,小叔叔整天傻傻的也没钱,这钱只能由我的大伯跟我爸爸来出。

当时我家情况也不好,爸妈住单位宿舍又有了我跟妹妹,他们手里紧张,我妈就不想出这个钱。

我妈说:

农村的老房子,以后我们也不会回去住,要不就让老大出钱盖房,以后这房子就归老大的。

本来我爸爸也同意了,可大伯说他拿不出这钱。

奶奶再次上门,我爸心疼奶奶跟叔叔,不顾我妈反对,拿了家里仅有的两千块积蓄,跟大伯一起重新盖了房子。

新房子明亮宽敞,奶奶搬进了也享了几年福。

那几年也是我爸跟大伯关系最好的时候。

我爸休息天就带着我们一起回家看奶奶。

大伯从前面打开窗户看到我们回来,忙招呼着大伯母拿鸡蛋煮给我跟妹妹吃。

那时候真的很开心,大伯母跟我妈忙着烧菜,他们男的喝酒聊天,我跟妹妹,还有大伯家的两个堂哥就到处玩耍,我总是期待爸爸再喝得久一些,因为我还想赖着不走,跟堂哥们继续疯玩。

每次都等到奶奶开始催了,她对大伯说:

老大,你反正屋前屋后无所谓,建华(指我爸)他们还要赶路回去呢。

没事就散了吧。

记忆中,杯子里的酒总是热了又热。

大伯不想我爸回家,我爸也不想回家,兄弟两个总有说不完的话,临走时,大伯也是送了又送。

我爸跟我妈各自推着一辆自行车,大伯总是要送我们很远很远,我爸说着大哥别送了,大伯总笑着说,让我再陪你走一段路,再走会儿。

那时我妈总是要生气,说饭桌上不好催,怕我爸没面子,可都这么晚了还不想着回去,她怪我爸不懂事,可我爸总是笑着,嘴里说着:难得的,难得的。

然后我爸就带着酒意跟我说起他小时候的故事。

说他小时候被人欺负,就哭着告诉大伯,大伯带着爸爸找人家算账,两兄弟被打得趴下也不服输,大伯总是护着爸爸,有好吃的都紧着爸爸跟小叔叔,有新衣服也不舍得穿,都留给我爸穿。

包括除夕的炒蚕豆,现在的人是看不上了。

在他们小时候简直就是美味,奶奶总是让兄弟姐妹平分,等平分完,大伯又把自己手里的蚕豆分给弟弟妹妹,他还假装不在乎地说,我不喜欢吃。

爸爸说,他那天明明看到,谁掉了一粒在地上,大伯捡了起来放在嘴里,吃起来脸上都喜滋滋的,其实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我爸说,这些点点滴滴他都记在心里,时间会变,但感情不会变,他还跟我说以后跟堂哥他们也要互帮互助,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可这样的兄弟情最终还是没有逃过无情的岁月。

奶奶后来生病去世,3年后,最小的叔叔因为疾病也去世了,那幢房子就一直空着。

后来那房子赶上拆迁,大伯就想独吞这套房子。

按照我大伯的说法是:

我是家中的长子,当初老母亲在世时,我照顾最多,理应归我。

大伯还说:

再说了,你们夫妻都是国营企业的工人,工资高,不像我们都是农民没什么钱,你们在厂里都分到了房子,还回来跟我们抢什么。

我爸被怼得没话说,可我妈就不同意。

当初盖房子当初各人出了一半钱,那是明摆着的,现在怎么你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这个道理。

为了房子,我爸跟我大伯后来还打架。

虽然大人闹别扭,但是我跟妹妹还是跟堂哥在一起玩。

我们那天跑着回去,远远看到两个影子从地上滚到田里,堂哥还指着这两人哈哈大笑!

可走近一看!

原来是我爸跟大伯,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后来直接翻到了田里。

大伯没我爸力气大,明显处于下风,他很不服气地让两个堂哥一起打我爸,我站在堂哥面前指着他们说:

我看谁敢!

堂哥不敢向前了。

那天的结果,大伯扭伤了腰,我爸扭伤了腿。

因为房子的事,我爸几十年跟大伯不来往。

每年清明上坟,这两兄弟都是各上各的,互相不搭理。

一次回去,我看到大伯带着两个堂哥在祭祖,堂哥看着我一点不生分,还给我发烟,我也不含糊,掏出烟给大伯抽,大伯看了我一眼从中拿了一支。

那天我故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我爸的一些事。

大伯就这么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上去很随意,但是很长时间都不挪动身子,他其实听得很认真。

站起来的时候,腿都麻木了,我凑上去赶紧扶着说:

大伯,我爸也想您呢。

大伯看着我,浑浊的眼睛有些湿润。

那天我爸在家突然晕倒,等送到医院得知是脑溢血。

我告诉了堂哥,不一会两个堂哥带着大伯过来了。

我看大伯身体好像不是很好,走路一瘸一拐的,堂哥告诉我,大伯生了场重病刚出院回家,得知消息就赶过来了,我听了心里一阵心酸。

我跟大伯说:

身体不好就不要来了,堂哥来也是一样的。

大伯好像完全听不进我说的话,只是一个劲地问我:

我兄弟什么时候能出来,我兄弟什么时候能出来,我要见见他。

大伯在外面跟着等了一天一夜,堂哥说他守着,让大伯回去,大伯不肯,连饭都不吃,就这么守着,终于我爸爸出来了。

当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大伯拖着腿冲上前,在我爸耳边说着:

建华,大哥来看你了,你千万要挺住啊,大哥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处于昏睡状态的爸爸,眼皮竟然在抖动,虽然他没清醒,又好似什么都听得见。

大伯一遍一遍摸索着我爸的手:

建华啊,建华,大哥来了,你睁开眼看看大哥,别怕啊,有大哥在,大哥守着你。

两滴浑浊的泪水从我爸脸颊流过.......

如今两兄弟关系好得不得了。

当然偶尔也会吵架,我跟堂哥说,别理他们,两个老小孩加起来都160岁了,随他们去,堂哥对我扑哧一笑。

都说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

人活一辈子,兄弟之间一点矛盾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为了那些陈年往事,大家曾经闹得不愉快,可如今这些都早已经过去了,大家其实都放下了,只是碍于面子,谁都不愿意向前迈一步。

作为晚辈,我们不能激化矛盾,而是要消化矛盾。

说到底我们是一家人,所谓家和万事兴,在这个世界上亲情才是无价的,让长辈们在有生之年不留遗憾,也是我们晚辈应该努力去解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