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虫 ”进了养猪场,当了猪场的饲养员后,平生第一次有了“月收入”,高兴的不得了,干活更卖力了。让大家想不到的是,他后来和碎狗成了最好的朋友。

这两个玉水村曾经的懒汉二流子,现在一个比一个精神,一有空就挤在一起聊咋样能赚更多的钱,还有各自的“女朋友”。

北风吹,雪花飘,这个冬天说到就到。风像刀子一样割手割脸,大耳朵帽子一戴,大厚围巾一裹,大帮棉鞋一穿,走在关中平原的干梁梁上,有一种辽阔的忧伤,也有一种熟悉亲切的味道。 “毛毛虫”对碎狗说,干脆你来我家住,咱两个光棍睡一个炕上就行,省些柴火。

那天晚上,猪场回来的 “毛毛虫”上炕后发现土炕有些凉,他对正在炕上眯着眼睛打盹的碎狗说,“我去给咱再煨些柴火。 ”

“毛毛虫”刚走到炕眼前,才准备给炕眼塞些麦草时,不禁“啊!”地失声大叫一声。

从另一个炕眼里爬出来一个“小矮人”,刚好跌落在房檐台上。

“毛毛虫”仔细一看,发现这个人竟然比自己还小一截,身子和脸蛋是个成年人的模样,但胳膊腿都很短,整个人显得极不协调。

“兄弟,别害怕,太冷了,我爬进你家炕眼取取暖,你现在可以点火烧炕了。”“小矮人”说话了。

“毛毛虫”家的土炕有两边炕眼,他只烧了一边,由于中间是通的,热量传过去,这个“小矮人”就爬进另一端取暖了。

这个刚从 “毛毛虫”家炕眼里爬出来的人叫狗剩。

狗剩不是小孩,狗剩已经50多岁的人了,但狗剩长的还是小孩子的个头。狗剩是一个流浪汉。

说起这个狗剩的身世,还真有些传奇。

狗剩是他娘的私生子。狗剩娘在生狗剩的时候,他娘的丈夫正远在他乡从军。那天,在她娘听来,他丈夫的枪声没有落在敌人的身上(其实那天她丈夫并没有上战场),而是落在她相好的脑门上,随着狗剩的呱呱落地,她娘在疼痛中打了一个又一个激灵,她感觉到那枪声正一阵一阵地袭来,“嗖嗖嗖”从她的耳畔直穿而过,吓得她在孩子落地后依然发出几声刺耳的尖叫。

更让她娘难过的是这个孩子生下来就“畸形”,胳膊腿短得可怜,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据说狗剩娘在生下狗剩后依然和那相好来往,但心境却大不相同了,她劝那男人赶紧(快)离开,她预感到他要吃枪子的。那男人依然嬉皮笑脸地不听,说:“这种事,打死我也不承认,谁能把我咋样?”

男人失算了。三年后狗剩娘的丈夫回来了,他找到了狗剩的“亲爹”,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就此拉开,一个月后男人倒在了枪口下,但不是女人丈夫的枪口,而是“破坏军婚罪”的枪口下。

那天,狗剩娘昏死了2次,她把这一切罪责都归结在眼前这个孩子身上。从此,狗剩就成了弃儿。

狗剩刚被娘遗弃时,据说被邻村一个光棍收养了几天,但后来又被抛弃了。一来这娃“名声不好”,再者这个畸形儿将来未必能为自己养老送终。

当然,这一切狗剩是后来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狗剩记事时还依稀记得自己叫过"娘"的那个女人大体的音容。后来在一次讨饭的庙会上,狗剩还曾经见过这个女人,狗剩高兴地撵上去叫了一声娘,女人当着众人的面白了他一眼就走了,狗剩为这事还伤心过好久。

伤心过后狗剩就忘了。狗剩这一生所有的记忆都是自己的流浪经历,白天在小镇上或者村子里讨饭吃,晚上走在哪里睡在哪里。夏天还好说,冬天就难熬了,先是去附近山神庙,实在冷得不行了,就像今夜一样去钻人家的炕眼。

其实,狗剩也并非游手好闲专讨饭吃的人。实在讨不到饭的时候,他就去小镇上卖唱,秦腔快板都上,戏词一部分是平时在戏台边听的,有些也是自己瞎编的,至于快板则全部是他的“原创”。他天生好嗓音,再加编的词“新颖”,还有嘴巴甜,见了老人会问身体健康,见了年轻人就说恭喜发财,见了大姑娘小媳妇会说“他姨你漂亮得很么”,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半毛一块的愿意给他讨饭的豁豁碗里扔钱。听说公交车司机也曾关注到他,叫他专门去车站拉顾客,一来他这“外貌”招人注意,再者这狗剩别看身材小气场可不小,吼起来声音洪亮,他在站台一声喊:“ 他爷他婆他叔他姨,他舅他妗子赶快上车,坐车就要坐正规的,价格便宜,速度快,安全系数高,保你满意。” 还真为公交车招揽了好生意,为了司机那一碗面钱,狗剩是蛮卖力的。

可如今不行了。流浪汉狗剩老了,50多岁的狗剩那双短腿走路更蹒跚了,在小镇上还常遭城管赶。尤其是冬天,山神庙里那些风,就像长脚的“冰针”,穿透他的薄棉袄直往里钻,往皮肤里扎,疼得他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实在招架不住了,索性他就沿村到处跑,这天晚上,天太冷,他就钻进了 “毛毛虫”家的炕眼。

听了狗剩的故事, “毛毛虫”的眼泪直是吧嗒吧嗒地往下淌,他没想到这世间还有比他更命苦的人。碎狗在一旁也抹起了眼泪,直说其实他很幸福。

狗剩的故事激起了 “毛毛虫”和碎狗的同情心,一种惺惺相惜之情让他们瞬息间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第二天早上,当我们扶贫工作组接到电话赶到 “毛毛虫”家里时,三个人都起来了,正围在一起吃饭,做饭的是 “毛毛虫”未过门的“女朋友”猪场李婶,她嗔笑着告诉我们: “今天来客人了,我早早过来给做饭,“毛毛虫 ”做饭那手艺跟喂猪差不多。 ”

“毛毛虫”在里屋回应了:" 我做饭水平是不行,你得天天来培训我,将来嫁过来了,你啥都不用做,我每天给你这‘培训老师 ’做好吃的。"

屋子里传出了爽朗的笑声。

唯有狗剩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狗剩说,“活了多半辈子了,第一次被人当人看,睡这么暖烘烘的热炕,吃这么好的饭…… ”

我们看到, “毛毛虫”家的早餐是韭菜饼子,热拌汤,还有一个炒土豆。

干部老杨说:“幸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目前全国上下正在开展脱贫攻坚工作,小康路上不能让一个人掉队,狗剩,政府再也不会让你继续流浪了。 ”

接下来,我们开始讨论得尽快联系派出所给狗剩上户口的问题,协调残联、民政局等部门为狗剩定残疾等级以及如何解决狗剩的低保等问题,让狗剩尽快过上安稳日子。

其实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是狗剩户口应落在哪里?因为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究竟在哪里出生?还有户口落实了,他住哪里?

倒是 “毛毛虫”先说话了。他说狗剩户口就落他名下,如果狗剩不嫌弃,他家旧窑洞新砖房随便住,至于吃饭有他的就有狗剩的,但前提是狗剩可不能学他当年的懒毛病,好了伤疤忘了疮,得跟他去猪场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当然更不可丢了自己的“真本事”(特长),闲了么(没)事时给村里人唱唱秦腔、哼哼小曲、说说快板,图个热闹。

五天后,贫困户 “毛毛虫”家一大早就响起了鞭炮声。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声脆响,玉水村的人们都赶来了,不知情的还以为 “毛毛虫”要娶媳妇了,原来是从今天开始,流浪汉狗剩正式“回家了”,成了这个家庭的新成员。那天早上,狗剩笑得阳光灿烂,手里举着写着他名字的户口本和 “毛毛虫”站在一起,像一对亲兄弟。随着碎狗手机里的一声声“咔嚓咔嚓”,在村干部、扶贫工作组及村里人祝福的掌声中,他们的笑容定格成永恒。(常红梅)

作者简介:

常红梅,女,70后作者,本科学历。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青年文学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协理事,金台区作协副主席,获奖40余次。作品入选《2017中国散文排行榜》,出版散文集《陌上花开》,散文集《一个女干部的扶贫手记》获第九届冰心散文奖入围提名奖。她的故事来源于生活,她的散文里各类人物栩栩如生,村野风光如临其境,乡情民俗即之者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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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晓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