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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光分文化提供指导支持,博峰文化提供出版支持,高校科幻平台、四川大学科幻协会、武汉大学科幻协会主办,联合全国众多高校科幻社团举办的第六届“星火杯”全国高校联合征文大赛已正式启动,截稿时间为2024年5月15日。接下来将陆续推出经过初筛环节后进入初审的来稿作品,敬请关注!欢迎加入大赛官方QQ群:913029248

进入初审作品:102

我的日记

全文约9980

预计阅读时间25分钟

2024/1/18 22:19 晴

农历新年渐近,我完全感觉不到节日的欢快。离约稿截止日期只有两天了。本来是不必陷入如此窘迫的境地,可我一拖再拖。早在两个月前杂志社就发布了最后通牒,他们说,如果再不交稿,他们就会因违背原定的出版计划而不得不按合同去向合作社交出相应罚款,我以即将写出伟大作品为由奴颜婢膝地安抚电话那头编辑的咆哮,随后毫无廉耻地拔下电话卡,剪短网线。

之前,我也想过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写一些故事交差,那是最四平八稳的方式。但,年轻气盛,我决定写一篇科幻悬疑小说,那方面我一直向往却毫无天赋。

六个月前,我还保留着最后的灵光。凌晨时分,从被子里像发疯一样突然起床,夏日夜晚的风十分凉爽,我指尖飞动,在电脑上记下昨夜梦境中偶然得到的绝妙情景,我如是写:

她死了。

尸体坐在柏油路旁的长椅上,被明媚的阳光照耀着。

旁边的樱花开了,点点落下,覆盖在尸体上,为他送葬。

但现在,两天后就是延期极限的现在,我仍然写不出令我满意的版本。于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开着装满物资的皮卡,只身来到老家深山里的一栋两层老式别墅独居,以求在孤独的氛围中找到丢失的灵感。我在这里以日记的形式写下这些文字,想以此来记录我的心路历程,方便在创作时回忆,寻找突破点。

就先写到这里吧,在黑暗中看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实在是费眼。

2024/1/19 22:35 晴

这里以前是一个度假村,翻过旁边的小山坡就是一个美丽的大湖,曾经人们看中了它的景色,想将这里变成景区,山头砍秃了,山谷填平了,资金注入一半却断了。负责开发的公司换了领导,他来这里考察,工头找到他,想向他申请修一条临时道路,现有的土路太窄,卡车开不进来,只能由工人推着小推车一趟一趟运,领导只用一句话就解决了问题,之后一夜间所有队伍都撤离了这里,他说:

“你们来都难,更别说游客了。地方是个好地方,但想要把这里宣传出去,光广告费就够我们破产了。”

早上,我裹着棉袄出门时,才发现这里的房子多么漂亮。

昨晚来时夜色已深,没来得及欣赏。房子整齐排列在路两旁,坡型屋顶撑起,侧面像个人字,开有阁窗,用混凝土浇筑起墙壁,表面再装饰上一层原木,墙面上刷着粉的,蓝的,红的油漆,山里空气潮湿,把房子洗得很干净。柏油路宽阔,中间原本应刷上黄线的地方裂开缝,露出黄土,长着及膝的野草,不知名的花朵,白的,黄的,蓝的,时刻可见。我想知道什么花会在冬天开这么多,奈何知识不够,这里也没信号,查不了。

我来到湖边的碎石滩涂,湖上晨雾很浓,看不到边界。

我在湖边发现了一些黑色的、褐色的奇特小石头,形状不规则,蹲下观察时,钥匙不小心碰到就贴了上去。我回去,推来一个在房子后院发现的独轮小车,捡了两三颗这样的石头,放到车里,带着去砍柴了。我不需要走太远,后面山坡上的半成品游乐园里长有许多小树,我毫无顾忌地砍了许多,毕竟手感好。

我推着一车柴返回,经过大湖。

很开阔,尽头的远山小到就像画像的边框,湖水阵阵涌动,有风无鸟,如同新划开的牛心脏上翻动的血肉。

我很开心,我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我回到我的小屋,向炉子里放上柴火,点燃。火光照亮整个屋子。暖红的颜色,就像是坐在胃里。我感到心胸无比开阔,物理上的偏僻成功赋予我精神上探幽入微的能力。我决定只保留开头那个梦中的场景。全新的故事从鼻腔和我的血液一起流出。

没有人发现尸体,直到腐臭的气息逐渐充满整个街道,那些整日埋在家中上网的邻居才选择报警。

警察在清理尸体时发现它的肉腐烂得超出想象,深入到木椅的缝隙,警察只好忍着恶心抱着它,把它像胶布一样撕下来,这时警察才通过身体感受辨认出这是具女尸。

我卡住了,接下来要描写女尸的外观。我没有办法,从前文联系,没人发现它,这说明尸体完整,于是,我抽出三张纸擦了擦鼻血,继续写:

法医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死因不明,女尸全身完整,没有一处伤口。

常理下,人会想到投毒,但,我不这样写,我现在状态太好了。我以完全不负责的态度任由想象将故事带到极端,我再次重写:

在警察把她从木椅上撕下来后,她的两个耳朵里开始往外冒出粉红色的液体,三天后的法医检测结果显示那是脑脊液和血液的混合物,她的脑腔里面是空的。

我兴奋极了。我嗅到了加入科幻的可能。我完全顾不上鼻血这回事,虽然它像水龙头一样流着,衣服已经被浸透了。

这里一定存在某个装置可以透过头骨,把脑子粉碎。

但真可恶,从那之后我再也想不出怎样做到,我考虑过用磁力,发现想要无伤地将铁制品送入脑袋其实更难;我考虑过用气压,将大量气体通过气泵打入她的脑袋,但那很容易使脑袋直接爆炸,我看不见里面。

我沉浸在如何花样百出地折磨这个人身上,直到我感到一阵头晕,我摇晃着脑袋低头,注意到桌子上的一大片血。

我赶紧把电脑挪到一边以防它漏电关机。

好吧,我必须承认,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敲下一个字,实际上到现在为止,我依然感到头晕。

我想我需要休息了。

2024/1/21 00:42 未知

我竟然现在爬起来写日记!

一开始我以为还在晚上,刚想继续睡,看了一眼时钟,已经过了一天!

这要从前天晚上说起,我在仔细检查,确保炉里的火焰已经熄灭后,就钻进了睡袋。但我脑袋里还在兴奋地构思着故事,夜色已深的时候,我仍然处于虽然闭着眼但在下一刻立即会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的状态。理性告诉我,只有现在好好休息,明天才能高效,于是我努力控制着去闭上眼。但,无论我等待多久,我都睡不着。越是渴望,越是难眠。我开始感到有一种我一开始忽略掉的问题始终存在着。我又回到了当初努力捕风捉影的紧绷情况,我一边祈求着不要发现什么,一边飞快而细致地感受着身边的一切。

我闭着眼,所以一切注意力都凝聚到了听觉上。

山谷里寒风呼啸,我听出三种层次,婴儿想要吃奶时的哭泣,女人被殴打时的尖叫,男人趴在棺材上的嚎哭,它们混在一起,此起彼伏,拍打在窗户上时就发出咚咚的声响,薄薄的窗户一直颤抖着。

终于,我自重复的暴躁风声中发现异常。自从我来到这里后,听到的全是风声。周围都是森林,我从没见到任何动物的踪迹,没有鸟鸣,没有兽叫,没有虫啸,甚至连红蚁啃食木头的声音都没听到过。这里除了植物,就只剩下我一个活物了。

我安慰自己,也许是冬天动物都不出来活动,但我还是因突然涌现的恐惧浑身抽动了一下,睡袋露出缝隙。寒风突然冲开玻璃窗,趁机钻进我的被窝,在里面打旋。

我不得不开灯,起身去关窗户。站在窗口,我向外看去,除了对面房子被我房间里的灯光照出模糊的轮廓,其他全是漆黑一片。实际上,对面的房子也仿佛立在虚空中,它窗口里散发的黑暗似乎和外界的黑暗是一体的,如果房子有生命,那它现在是死的,一个被黑暗烧出贯穿伤的尸体。

我感到有模糊的东西在指引着我找到故事中她死亡的原因。

我的血液开始沸腾,五感变得敏锐异常,刺向眼前的一切,想要撕去它现实的伪装。

突然,我听到了有节奏的敲击声,微弱,沉闷,有力。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的心跳,我把手放到胸口,发现它的跳动和这声音的节奏并不一致。我怀疑过是是混凝土里钢筋受压发出的声音,但我很快就排除了这种想法,声音不是从某个具体的点传来的,它非常宽泛,充斥在四周,说明音源离我很远。我穿好衣服,裹上毛毯,顶着风走到户外。现在,我确定了,那声音来自脚下,在大地深处。

我没有办法,只能回屋忍耐。

那声音很折磨人,就像一副抽象的画,有人指着其中一块,告诉我这样看它是个熊,从此我每次看到这幅画就会先找到这个熊,再也体会不出它原本的样子。睁眼时,我听不到它,每当我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它的声响如微弱的涟漪般泛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睡着。

现在看来,我后来是一直睡了一天。

我必须行动起来了,再找不到她的死因,我就没时间了。

前天砍柴时在湖边见到一个老旧的皮艇,车里正巧有两个橡胶船桨,等会坐着它去湖里转一转吧。也许再远一点,问题就更清楚了。

2024/1/21 23:15 多云

今夜虽然没有敲击声,也没有寒风,但我却再也睡不着了。

早晨,我打着手电摸到湖边,在黑暗中坐上皮艇,向着湖中的黑暗深处划去,我不知道要划到什么时候,只是全凭心意在前进。

太阳升起时,我才注意到雾气的浓烈。我在任何一个方向上都看不到岸,阳光被雾气反射,四周包括水里都是灰白色,我感到自己坐在一个鸡蛋壳里。

水面平静,我停止划船,连船桨拍水的声音也消失了。一切有形与无形之物都已离我而去,触觉变得灵敏,空气潮湿得像块海绵,我嗅到若隐若现的死鱼的腥味,很淡,甚至变得有一丝甜。

我手机开始不停震动,密集的消息提示音粗暴地涌进这个静谧的空间。

我拿出手机,上面竟突然有了信号,还是满格。

消息都是我父母发的,从前天下午平常的询问,到刚发现异常时的愤怒,接着是小心翼翼的试探,既担忧我的情况,又故作聪明地绕弯套我话的样子真是可笑,最后是自责,他们开始列举我从没关注过的细节,不停道歉,仿佛把我当成闹脾气的小孩,消息铺天盖地,光是往下划就花了我5分钟,看来在我毫无征兆地突然消失的这几天里他们比谁都急。

我划到最下面,那里是母亲发给我的一条长消息:

孩子,我深刻理解你现在生活压力大,但请你相信你的妈妈,我可能能力不足,但为了自己的孩子,我还是能撑起来的。有事一定要告诉妈妈呀,可以来我这儿避一会儿。我工资不多,但特殊时刻多喂一张嘴还是可以做到的。马上就要新年了,你的表妹,表哥,还有许久不见的你二姨,他们都回来了。今年是人气最旺的一年。我的孩子,之前年年你都会回来,今年你也一定要来啊。孩子,请记住,妈妈一直在这儿等你,不管有多困难,一定要坚强面对生活,一定要积极阳光啊!就像你小时带给我的那份温暖一样....

她在最后还有些幼稚地发了两个加油打气的表情包,是那种过时的表情,没想到她现在还在用。

好吧,我必须承认,有那么一刻我是想回的,实际上,我已经在向岸边划船了。但,我一路都在纠结。

现在,我很庆幸我终于是没有走上岸,没有落入温柔陷阱。

我早已能够面对任何困难,

我已变得似铁般坚硬。

我时刻审视自己的处境,明白如果我没有完成任务就回去,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愿你们原谅我。

我把手机关机,奋力扔到湖中,想象着手机的下沉,灵感一点点从脑海里浮出。

我从背包里拿出了我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她的死因仍然不明,但我看到了她的故事,那是一份远去的温情:

警察决定先弄明白她的身份,他们在周围展开大规模的摸排调查,三天的辛劳工作后,警察从邻居口中渐渐描绘出了她的社会面貌。

她是个年轻的独居女性,之前谈过一个男友,出于尚不清楚的原因,他们在谈了一年后就分手了。她很善良,有空时就去家附近的护理院打义工。作为互联网的原住民,她经常上网,从网上了解到世界各地的情况,她曾在和护理院的老人交谈中,透露出自己想要赚取大钱,援助非洲的事。

警察在邻居的指引下找到了她的家,是那种在两个大厦间的夹缝建立起来的房子,狭长拥挤,但价格便宜,深受在外地飘荡的人们的喜爱。

户型是尴尬的,但从屋内家具的摆放能看出屋主人很有心。她安了许多灯,打开后房间里很明亮。天花板很高,是正常房子的两倍,她就用隔板分成三层,刷上白漆,左右宽不到3米,她就挂上镜子来让它看起来宽敞一点。门的左侧是唯一的窗户,挂有双层的薄纱窗帘,一个小木桌靠窗放置,两盆绿植放在半球形花盆里,挂在洁白的墙上。二层的隔板上放有一个大书架,小巧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台未关机的电脑,办公桌上还排有许多抽屉,放着不同种类的工作、生活用品。三层的隔板是她的卧室,其实只有一张床。一个木梯子贴墙放置,用来上下。过了梯子,对面又分两层。下层安有隔墙,开门,是洗浴一体的厕所,上层是厨房,厨具有限,摆放整齐。抽油烟机的管道顺着墙爬到高处,开个洞,通向外界。

警察注意到了她的电脑,解除休眠状态后,屏幕上显示着桌面页面,旁边放着一杯未喝完的咖啡,已经发霉,他们猜测是出了什么意外情况,她关掉某个页面后就匆匆离开了。

我很高兴,感到字仿佛是自己出现在屏幕上。我明显地感知到我离真相越来越近了,我和她的死因就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了。

我心满意足。

指南针坏了,我就凭着感觉一点点地向岸边划去。

感谢我的决定,我回来后思如泉涌,一下午的时间把小说推进了一大截。

现在,

我终于能安心地睡一觉了。

2024/1/23 23:45 阴

昨天没写日记,我太沉浸在创作中了。

白天我只为了砍柴出过一次门,唉,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回来路上遇到个惊喜。我撞见了来到这里后见到的第一个动物,一头鹿!只可惜是死的,旁边有个悬崖,估计是从上面摔下来的。

我看向这头鹿的眼睛,眼睛周围有很严重的伤,左眼珠不见了,右眼也是一团白花花的。

它是瞎的。

不过,死了也好,免得我动手,正好肉类食品带少了,有点不够用了。

有了这头鹿,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可以边享受美味,边安心创作了。

我想是时候把日记放一放了,我要把自己彻底交出去。

朋友之前生日时送给我一个硬盘,里面是他编写的辅助写作用的单机小程序,挺智能的,有事写不下去时,还能让它帮忙想想思路。

现在是时候用它了。

我把最高权限交给它,如果自己哪天没有写够计划的字数,它就会把我的文稿全删了。

地下未知的敲击声又响起来了,不过这次我不讨厌,反而有些喜欢了,我把它当作一种节奏,代替了之前写作时放的音乐。

听着它,我写起来很舒服。

2024/1/30 23:56 阴晴转小雪

左手的创面还有隐隐的灼伤感,我在敲“Q、A、Z”这几个字母时必需用无名指代替,但,我的喜悦是无可比拟的。在过去的一周,我的创作能力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峰,每敲下一句话,它都蹦蹦跳跳地和前面的细节联系上。不管我如何狂暴地在剧情身上划出伤口,它都会愈合。逻辑在自己寻找容身之所。就好像故事本来就存在在那里,我不是创作它的人,我只是个译者,虔诚地跪拜在地,一点点把它翻译成我能看懂的语言。

很快,随着一个个人物的登场与离场,故事大体上已经写完了,但荒唐的是我现在仍没找到她的死因,十六套银质餐具已经备好,最后却不见牛肉。我心疼啊,如此精妙的架构,令人落泪的爱恨情仇,却在每次涉及到关键点只能尴尬地跳过。但同时我也因祸得福,成功地将全文浸泡在悬疑的迷雾里,只是这迷雾不是出自我手罢了。

随着故事渐渐完整,那份缺陷越来越明显。警察马上就要发现真相了,我只感到恐惧,最艰深的部分我始终翻译不出来。只需要找出她的死法,故事就可以完美落幕;可如果找不到,我就不得不背负起破坏伟大艺术品的罪责。我亲手将自己推到了我原则大山的悬崖边缘。

决定的时候到了。

其实,早在一周前我从湖上回来时,我就察觉到了完成终极创造的秘诀。我无意间已经在日记里写出了:

也许再远一点,问题就更清楚了。

好吧,

我把柴堆上的斧头拿了下来,把左手放到木桩上,对准,一斧头砍下去,把小拇指砍断了。

阳光照耀下,红色的血闪着点点白光,顺着木桩的缝隙流到地上,和小土块混合在一起。

很痛,钻心的痛,但更多的是爽快。

我发现自己的视角脱离了第一人称,开始以旁观者的视角审察着这怪异的一幕。如果让我给这样的行为一个评价,那只有一个词——

——疯狂。

没错,我找到了死因,她死于自己的疯狂。

我不顾流出的血液可能让电脑短路,飞快地翻看前面写下的内容,发现如果忽视掉时空,把所有细节柔和到一起,答案就显而易见了。我感到胃中胀痛,那个词语如打嗝般从我嘴里冒出:

信息武器。

那个唯一的死法逐渐被我破译了:

警长异想天开的玩笑却给了他提示,乔尼斯猛然回忆起第一次去她房间调查时的那个电脑。没错,她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关闭某个网站。乔尼斯发布了他获得临时特权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命令:

“不惜一切代价追踪她死亡前后她家里那台电脑的所有网络路径!”他吼道。

我的九个手指甚至敲得比十个手指都快。

剧情这次被我划破了动脉,伤口再也无法愈合,它的血液喷涌而出。

乔尼斯将任务交给这个天才时,他衣着讲究,面容干净,谈吐间流露出少年得志的骄傲,可两个月后的现在,当他们再见到他时,简直判若两人。泡面桶一个个地摞在一起,足足有一米多高,恶臭的味道弥漫在房间,让人一闻到就想吐。

他眼中满是血丝,皱着眉头看向乔尼斯,说:“我在之后不久就陷入了巨大的困难,它的复杂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意识到这是种全新的技术,之后,我又联系了两位信息学上的朋友,我们昼夜不停地研究了两个月,翻遍了相关领域的最新论文,又与全世界的大咖交流了想法,最后竟从一位科幻作者那里找到灵感,”他叹气,“但即使这样我也只能从蛛丝马迹中勉强推理出一种可能的原理,那是个新的病毒,伪装成慈善组织网站的样子,当她打开时就隐秘地感染电脑,从此之后暗暗地调控推给她的各种新闻、娱乐、科普内容,给她各种暗示,以此来指导她的思想,令她的大脑产生某一特定认知,而产生这个特定认知时相应的脑波频段就会成为引子,激活他们提前布置好的装置,装置向她广播提前准备好的特殊波形,这两种波经过精心准备,产生类似共鸣的某个未知作用,扰乱了她的大脑,大脑爆炸,然后死亡。她被她的情绪杀死了。你们可以去发现尸体的椅子那再查一查,看看有没有类似的东西。如果是真的,凶手是真正的天才,简直不像人类,和他比,我不过是个喜欢科学的小孩。”

乔尼斯又带着警察在椅子附近调查了一天,毫无所获。突然,乔尼斯想到什么,他说:

“把这附近的土全翻了,凶手可能很久之前就将装置埋到了这里,”

“可是......”

“死马当活马医吧。”

挖掘的工作又持续了一天,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打着手电的工人发现了一个白色的塑料盒子。

我再也不焦虑了,我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终点,现在只需要等待时间将我送到那里。

2024/2/1 23:51 雪

敲击声又响了,我已经摸透了它的规律,每三天就会响一晚上。

窗外雪很大,两天了,还没有停下的趋势,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

我很安心,故事稳定地步入了收尾阶段,嗯,一定是这样。凶手就是一个国际恐怖组织,但实际上它只是把被利用的匕首,用来遮挡一些肮脏勾当的破布。她的死亡是一场实验,用来检验即将用于战争的新型武器的杀伤力。

再花几天改改稿,打磨打磨语言,就完成了,对,没有了,就完成了。

只是,昨天我顶着大雪去砍柴时,经过大湖,真是奇怪,周围都是雪,它竟然没有结冰。在这里也能听到敲击声,事实上,它似乎还大了些。

回来后,我翻看了这几天的日记,才发现我之前因为投身创作而有意或无意忽视的问题——这个地方太古怪了。

我必须赶紧完成收尾工作,然后离开这里。

2024/2/3 21:02 大雪

雪又大又密地下着,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路已经被雪封死了,皮卡开不出去了。昨天中午,我趁着雪稍小的时候尝试离开。我收拾好睡袋和一大包物资,用绷带和结冰的木板做成一对简易滑雪板,又将船桨的握把折断,做成滑雪杖,末端裹上粗布防滑。

我准备得很周全,可后来我还是迷路了。

往日留下的一切痕迹都被铺天盖地的大雪掩埋,我望向四周,发现自己又变成了这番天地里的陌生人。我挣扎着跋涉,一下午的努力后竟又回到原地。自从那次从湖上回来后,我的指南针就没好过,这里的树也长得毫无规则,相邻的两颗树竟在相反的方向上茂密生长,如果是在晴朗的晚上,我还可以借助星星导航,但那时我刚出门没走几步就会被冻成冰雕,更何况现在大白天天空都灰蒙蒙的,连太阳的方位都辨别不出。

天暗了,空气都快冻成冰了,我必须先找到地方过夜。

谢天谢地,我贴着山腰走时竟发现了一个山洞,洞里面不远处就开始向下延伸,拐角处的洞壁上有一个钟乳石滴成的小空间,刚好可以来放睡袋。洞口有潮湿的木柴,估计是之前建造度假村的工人们留下的,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就猜不出来了。

我生着火,添足柴火,熬过了这一夜。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9:15分左右,雪停了,我再次出发。快到中午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村子,只是雪太厚,几乎将一楼掩埋,门都打不开。房子都没住人。我把原木墙体上的雪拂去,看着那花花绿绿的颜色,才意识到我又回到了度假村。我饥饿,疲惫,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了。

我找到了我的房子,爬上二楼,从窗户翻了进去。

我从楼梯下到一楼,然后,额,怎么说呢,很离谱,但事实就是这样,我看到了一只猴子。

它正在翻我留下的包裹。

猴子都是成群行动的,但这只却只身一个。我应该高兴的,毕竟这是我来到这里后见到的第一个活物,可是我现在只对它感到好奇,一种冷漠的好奇。它行动呆板,我不赶它,它就一直翻找,视若无睹。我吹声口哨,它扭过头来,看着我,一只眼乌黑发亮,另一只眼灰蒙蒙的。这让我想到了被我吃掉的那头鹿,鹿的尸体还扔在后院,已经被大雪下葬了。猴子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叫喊,没有表情,在它的目光下,我感觉我变成了一只小白鼠。我过去清点物资时,它闪身到一旁。我没有赶它走,身边多一个生命总是好事。

这个猴子很听话,不闹腾,我在二楼生起火,它就围到火旁边,一整天都不肯走。

这几天只能等待了,发不了求救信号,希望有人能意识到我的危险去报警,不过这可能性不大,毕竟我亲口拒绝了所有人。好在那头鹿的肉我都存起来了,加上余下的物资,我还能撑很久。

2024/2/5 2:35 大雪

那个该死的诡异猴子!

半晚上在楼上扑腾,简直不让人睡觉了。

刚刚我上楼去看它在干什么,没想到那个死猴子正抱着一小桶皮卡车的备用汽油在喝,估计是渴到坏了脑袋。哼,你就喝吧,等你被毒死了我就可以多吃点肉了,这辈子还不知道猴子肉是什么味道。

2024/2/7 22:35 大雪

算那个猴子命大,这几天下来竟然还活蹦乱跳的。

大雪还在下,已经堆到二楼窗口了,站在一楼如果不打开手电,就是乌黑一片,给人的感觉像是被活埋了,我彻底与这个世界断绝了联系,不过就像我之前说的,走得越远越清楚。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环境中,我走到了最远,同时,我看透了我的内心。

我发现了被我下意识忽视的违和感,出自我小说里的。用来激活装置的那个特殊想法是什么,这点我一直没找到答案。也许那时我想逃避这份责任,故意把自己也骗了。但,我现在只想正视它,找到故事真正的结局。

我边写边推演:

乔尼斯成功反定位找到了运营这个网站的团伙,只不过是一群被骗来打工的人,没一个知道是谁建立了这个网站。后来,好不容易从他们的头子那里找到线索,一路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国内的最高联系人,可就连他也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这个技术。实际上,整个推送内容都是完全处于黑盒中,每个人都只负责处理一小部分,就像流水线上的工人。除了受害者,没有人知道当所有信息聚集到一块会引导受害者产生什么认知,更没有哪个所谓的高层知道这个认知是什么。乔尼斯考虑过以身试险,让这个组织在他身上运行一次,亲自来体会一下,但对方很机警,人员分散在全国各地,虽然他们已经等到网很大时再收网,但还是有许多漏网之鱼,他们连夜破坏资料,导致这个生产线已经不完整了,恐怕难以再次产生相同的引导。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我完全忘记了自我,仿佛小说中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我就生活在其中。话语泉水般喷涌而出:

酒馆里,警长见乔尼斯一脸愁容,将一杯酒推给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我们可以从他的行为本身推出些端倪。既然谁都不知道发明这门技术的人,那至少可以得出这位先生想极力隐藏自己的身份这一点,也许这个认知就和他本人有关呢。”

乔尼斯被这一句话点醒,他瞪大眼睛,摇晃着杯子里的酒,“所以,那个认知就是想到这个凶手是谁本身!”

乔尼斯被自己的话语惊到,他继续说,“这样一来所有知晓他身份的人只要听他放那个特殊的广播后就会立即死亡,啊,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隐秘杀人方法。”

乔尼斯没有因兴奋而停止思考,反而以此为动力,进一步推理。

“那么,如果想要跨越如此远的距离组织大规模杀人的话,那个凶手的身份就需要所有人都有可能猜出来才行,同时他又要有如此先进的技术......”

一个想法不受控制地从乔尼斯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所以这个认知就是:我将要被杀死,而凶手不是地球人。”布鲁诺说。

我已经不能用喜悦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了,我只感到无可附加的轻松舒适,这部我舍弃一切换来的小说终于迎来了它的结局!

今夜,我注定难眠。

农历新年 00:01 大雪

没想到今年会以这个方式度过除夕夜。

这大概是我的报应吧。

自从我找到最后答案时起,我身体的健康情况就毫无征兆地急转直下,虽然食品储备还很充足,保暖的衣物也有很多,但我就是突然地虚弱了,现在连从睡袋里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倒是那个猴子,已经被我判了死刑了的,但到现在为止还是精神得很,早知道我也去喝汽油了,唉,当然是开玩笑的了。看它坐在柴堆上盯着我的样子,估计在等我死了,好来吃我的肉。

我自己清楚,我是无法活着从这里出去了。

昨天,我拼尽最后的力气爬了出去,把自己就地取材做的一个信号增幅器放到屋顶,连上电脑,又将皮卡里的电池取了出来,还有手电等其他用电设备的电池都聚到一起,给电脑连上,接下来,这台电脑将一直运行着,直到冰雪消融,那时它会通过增幅器向外发送信号。我将朋友送给我的那个单机程序加了个新任务,在连上信号的一瞬间,它会将我完成的小说和这11篇日记发给杂志社。就让他们高兴去吧,我用生命完成的这份小说算是超额完成约稿计划了吧。我说过我在完成伟大的作品,呵呵,我没撒谎。

死就死吧,我没什么抱怨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只是,我有些不甘,作为努力写科幻悬疑的人,到最后竟搞不明白自己的死因。

我还是个不入流的作家呀。

但,毕竟在世间走过一遭,感恩之心还是要有的,这份日记连带着我死亡的谜团,就当是我献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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