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老少爷们儿们!在下张大少。

“在我看来,月亮是冷漠的象征,是大多数人缺乏惊奇感的象征。当人们看到月亮挂在天上时,谁还会感到惊奇呢?对大多数人来说,她只是一个时不时被咬一口的圆盘,只不过是路灯的替代品而已。”[2]

埃舍尔的上述感叹与禅宗诗人彭云的赞叹如出一辙:“多么神奇,多么超自然!我汲水,我担柴。”[9] 埃舍尔的艺术和禅宗大师的话语让我们直接接触到不断变化的生命过程,而这一过程永恒地展现在我们面前。禅有时被描述为与生命同行,而不试图去解释它,对事物的本质有直接的认识。

法国作家和文学评论家阿兰·博斯凯(Alain Bosquet)曾写道:“诗歌为读者提供了一种世俗的祈祷,读者可以通过诗歌想象人与宇宙、人与虚空、人与自身之间的新关系。[5]”与诗歌一样,艺术可以为观众提供一个棱镜,通过它来想象这些关系。在本文中,我们将从禅宗的角度来研究埃舍尔的三幅版画。

《秩序与混沌》中的人与宇宙

在埃舍尔的版画《秩序与混沌》(图1)中,我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中心那个令人惊叹的几何实体吸引住了。后来我们才注意到,它的周围都是所谓的无用的废弃物品:一根废弃的绳子、一张皱巴巴的纸、一块碎玻璃、一只鞋的金属尖、一个空沙丁鱼罐头。如果我们在街上看到这些物品,大多数人可能都不会多看一眼。然而,埃舍尔却把它们摆放在他精美对称的中心作品周围。它们在那里做什么呢?让我们从最上面的蛋壳开始仔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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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M.C. 埃舍尔。《秩序与混沌》, 1950 年。石版画

由于蛋壳已经破碎,人们通常会认为蛋壳毫无用处,因此是丑陋的。但是,如果我们不带任何先入为主的判断,只看它的原貌,就会发现蛋壳的边缘有一个不寻常的图案环绕着它,外面有某种光芒。蛋壳边缘的弧度是该蛋壳独一无二的,其他任何破损的蛋壳都不会有这种特殊的形状。事实上,它骄傲地宣示着自己的价值,与它曾经承载和守护的鸡蛋无关。它丝毫没有被中间高耸的固体所吓倒。

右边是被揉皱的纸张:我们曾多少次以类似的方式扔掉过纸张?如果我们仔细观察这张纸,就会发现它的形状和形态错综复杂。在有些人看来,它是一座被惊涛骇浪包围的尖山;在另一些人看来,它是一件由褶皱和折痕组成的优雅服装,如果它是用石头或大理石制成并陈列在博物馆里,一定会让人赞叹不已。

正下方是碎玻璃的底部。从不同角度都能欣赏到边缘的优美动感。其中一个倒映在中间的实体上。最后,我们注意到顶部的瓶盖被撞得粉碎,是许多卡车和汽车碾过的牺牲品。然而,它却保持着一种永不沉没的完整性,拒绝被打败,也拒绝对雄伟的中心装饰品心存敬畏。

因此,如果我们不只是简单地盯着看,而是真正地去看,那么每一件物品都会展现出它自己迷人的故事。唐代高僧宝志的故事或许能给我们更多启示。有一天,宝志站在一个肉摊附近。一位顾客来到屠夫的摊位前说:“卖点好肉给我吧。”屠夫回答说:“我们这里没有坏肉。”[8] 这次交流让宝志突然意识到万物的价值。

青山顺道(Shundo Aoyama)是无量寺的住持,他是这样解释这个故事的。“当我们走进肉铺,看到摆放在那里出售的各种肉块时,牛排要比烤肉或排骨贵,因为我们觉得这些肉块味道更好。后者的原因可以追溯到舌尖上的味蕾。然而,如果我们暂时抛开味蕾,把肉块看作是牛羊身体的一部分,那么它们的价值就没有等级之分。每一块肉,无论来自动物身体的哪个部位,都曾经有其独特的功能。如果我们摆脱以人为中心看待一切的习惯,就会看到完全不同的前景。”[8] 或许,我们也可以这样看待埃舍尔《秩序与混沌》中普通垃圾与纯净水晶的并置。

《瀑布》中的人与虚空

在埃舍尔的版画《瀑布》(图 2)中,水从左侧的高塔落下,然后转动正下方的磨坊主的车轮。匆匆一瞥,水流似乎向下流淌,远离了我们。然而,如果我们顺着水流的轨迹看下去,我们最终会来到水流开始的地方——这是不可能的。那么,在这幅画中,什么看起来是真实的呢?是正在晾晒刚洗好的衣服的女人,还是靠在墙上仰望天空的男人?我们不禁要问,男人和女人怎么会对眼前不可能出现的瀑布无动于衷呢?当他们第一次看到瀑布时,一定会感到有些不安,甚至焦虑,因此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摆脱这种令人不安的不确定性的快速方法就是给它起个名字。“这是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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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M.C.埃舍尔。《瀑布》,1961年。石版画

就像经常发生的那样,当我们给一个物体命名或下定义,将它归类时,我们对它的关注就会大大减少,甚至完全消失。因此,我们失去了体验眼前事物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放弃了让自己融入瀑布的邀请,消失在水中,让瀑布融入我们。用美国作曲家约翰·凯奇(John Cage)的话说,我们失去了“唤醒我们正在生活的生命的机会,一旦人们摆脱了自己的思想和欲望,让它自己行动起来,这种生活是如此美好。”[4]

《梦》中的人和他自己

在埃舍尔的版画《梦》(图 3)中,我们看到了一具石棺,沉重的棺盖上安放着一尊石雕主教;主教的头顶上是一只活生生的螳螂。是主教梦见自己是螳螂 ,还是螳螂梦见自己是主教?埃舍尔的幻想可能在很多人看来很奇怪,但如果我们穿越时空回到古代,就会遇到一位更著名的梦想家——哲学家庄子(公元前 396-286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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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M.C. 埃舍尔。《梦》(Mantis Reiigiosa)。1935年木刻版画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就是他的梦。"从前,我庄子梦见自己是一只蝴蝶,飞来飞去,自得其乐。我不知道自己是庄子。忽然醒来,我又变成了庄子。但我分不清,是庄子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子?”[10]

蝴蝶是否也像庄子一样对自身的存在感到疑惑?因为庄子对自身存在的追问赋予了他超越平凡生活的力量,“使自己像天空一样广阔而自由”。[7]

无门惠开禅师(1183-1260 年)用诗句描述了我们每个人随后可能发生的事情:

春天,百花争艳;

秋天,一轮明月

夏天,凉风习习;

冬天,雪花飘飘:

心无挂碍,

每个季节都是好季节。[7]

遗传学家和数学家 J.B.S. Haldane 曾写道:“世界上绝不缺少奇迹,却缺乏好奇心。”[1] 在我们这个信息过载的世界里,禅通过感知此时此刻,帮助我们找回惊奇感。埃舍尔的作品提醒我们,任何事物——树叶上的露珠、轮胎印上雨水留下的水坑、月亮倒影中漆黑的池塘、不知从何处出现又迅速消失的鸟儿——都应该让我们充满惊奇。埃舍尔对这些“普通”奇迹的惊叹之情在他的作品中得到了传达——我们只需对我们周围的世界保持接纳的态度,就能体验到他的感受。

埃舍尔曾敏锐地写道:“毫无疑问,大量的童真童趣是必要的。而这一点我确实拥有相当的数量;惊奇是大地之盐。”[2]

参考文献

[I] Clark, Ronald, JBS, The Life and Work of 1. B. S. Haldane, Coward-McCann, New York, 1969, p. 231.

[2] Ernst, Bruno, The Magic Mirror of M. C. Escher, Random House, New York, 1976, p.17.

[3] Escher, G.A., "Escher at Work," M.e. Escher: Art and Science, North Holland, 1986, pp. 26--33.

[4] Page, Tim, "John Cage: The Embodiment of the Avant-Garde," New York Newsday, August 13, 1992, pp. 57-59.

[5] Saxon,Wolfgang, "Alain Bosquet, French Writer and Critic," The New York Times, Wednesday, April 8, 1998, Section B, p. 11.

[6] Schattschneider, Doris, Visions oj Symmetry: Notebooks, Periodic Drawings, and Related Work oj M. C. Escher, W.H. Freeman and Company, New York, 1990.

[7] Shimano, Eido Roshi, Golden Wind, Zen Talks, The Zen Studies Society, New York, 1979, p.151. March/April, 1998, pp.57--60.

[8] Shundo, Aoyama, Judging the Good and the Bad, Dharma World, Japan, Marchi April, 1998, pp. 57-60.

[9] Watts, Alan, The Way oJZen, Random House, New York, 1989, p. 133.

[10] Wu, Kuang-ming, The Butterfly As Companion.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Albany, 1990, p. 38.

[11] Anne Hughes, Escher's Sense of Wonder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在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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