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小来「课」》出品 抖音 联合呈现 Figure 导演 万晓璋

乡村孩子们的小脑袋里装着怎样的奇思妙想?「流动科学课」如何让科学梦照进现实?它的到来给孩子们的生活带来了什么样的改变?在“六一”儿童节到来之际,由抖音出品,Figure联合呈现了一支纪录片,希望用这三位乡村少年的故事告诉你答案。

文/导演万晓璋

纪录片是遗憾的艺术。

10分钟的短片背后,摄制组跟孩子们一起朝夕相处了6天。我们在海边散步,迎着夕阳走在放学路上。他们会围着我们叽叽喳喳,有时候还会怼我,或者跟我分享他们的秘密。家长们会对着镜头陷入沉思,也会聊着聊着就止不住地流眼泪。这些片段虽然没有剪进成片里,但却是最触动我的。因此,我想要把它们分享出来。

外面的世界

村小匮乏的教育资源是这支片子的核心。

首先是在学校里。语文老师在讲普通话时,会带着一股浓厚的地方口音。而数学老师往往身兼数职,比如许艳的数学老师同时也教科学、体育,甚至还要兼任学校的水电工。而这样的情况,几乎所有农村小学都存在。郇封中心小学的校长跟我说道,他们学校的数学老师也兼任着科学、后勤等。而且近年来由于生育率下降、城市化加快,村小的生源和师资都流失严重。

其次是在家里,家庭教育的缺失也比较严重,主要体现在父母教育程度不高,无法辅导孩子功课,或是为他们谋划未来。许艳爸爸是小学文化水平,妈妈也只是初中毕业。“辅导?我都不会呀。现在五年级了,作业题都比较难的,”她说。能力有限之外,家长们通常也都忙于生计,无暇顾及孩子们的学业。

幸运的是,在这样略显贫瘠的土壤上,仍有不少有天赋的孩子。

许艳在班里成绩名列前茅,她的数学最好,基本上都在前三。说到自己数学很厉害的时候,她总是很自豪,会眼睛弯弯骄傲地说:“就没有我不会的”。她玩汉诺塔也很厉害,全校500多人里面速度最快,将8层圆盘从一根柱子全部挪到另一根只需要不到1分半钟,还代表学校去南宁市里参加过比赛,获三等奖。薛智文不仅成绩常常全班第一,拼乐高也是最厉害的。除了按照图纸搭建,他还会自己设计,用拆散的零部件拼凑出天马行空的想象。焦文多能通过自己编写的程序驱动乐高机器人做出指定动作,还参加过河南的机器人大赛。

但他们的天赋最终能否得到培养?如果他们生长在另一种环境,未来又会是怎样的不同?

其中,许艳这个小女孩最让我心疼,因为她只能靠自己。

她很自觉。每天放学,她都会早早回家,写作业,预习第二天的功课。如果遇到不会的作业,她就找父母借手机,自己找答案;有时候甚至是她学会了之后,反过来教自己的父母。她很自律。虽然学校要7点半左右才上课,但她6点15就会起床、预习功课、练字。我曾问过她,为什么要这么早起。她说:“因为初中需要5点起床,所以现在就需要开始适应起来了。”而这个主意,也是她自己想的。

她也很要强。为了能参加汉诺塔比赛,她自己在家练过数千遍,只因为她“想看看外面”。

与此同时,她敏感而内敛。在家里展示汉诺塔的时候,她会因为道具质量不好,无法固定在桌上,影响了她的速度而着急、生气,无论父亲怎么提供解决办法,都还是闷闷不乐。

因为我的性格跟她很像,所以我知道,这是一把双刃剑。我会担心,如果她发现努力不一定有结果,自己也并不总是最优秀的,那她会不会因此受挫、一蹶不振呢?我也常常会想:是否应该戳破幻想的泡泡,告诉她外面世界的真实模样?

许艳所说的“一点都不难”的数学题,是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比如3x=480,所以x=160;智文除了乐高,并没有接触过其他真正硬核的科学;而多多做的编程,是通过一款叫做编程猫的益智软件,以视频动画和游戏互动为主,他所组装的机器人,也都有现成的材料包。而我拍摄过的海淀鸡娃,在3年级的时候就已经学完了6年级的课程,甚至早早开始学习奥数、编程、机器人等等。在教育的维度上,这两帮孩子几乎处于两个极端,直接相提并论也许并不合适。但这两端中间巨大的差异,常常会让我觉得痛心和遗憾。

其实,许艳或许对这一切已经有了一些感知。她班里有一个从省会南宁来的转校生。在她看来,那位同学成绩很好,语数外三科加起来通常276分,常年班里第一。但正是那位同学告诉她,在南宁,自己在原来的班级也只是个中等,因为在南宁,要280分以上才能算成绩好。“会害怕吧,害怕自己成绩差,”许艳说道。

未来,她想去50公里外的合浦念初中。“比黄稍这里的好。因为如果不去好的学校,那些普通的学校会有坏学生,会带坏的。”她口中的坏学生,是那些抽烟喝酒、骑电动车乱逛的。她曾经亲眼看见过。

在许艳家拍完最后一场戏的时候,她送给了我一条鱼。那是她自己用黏土做的,涂上了她最喜欢的颜色——海水一样的浅蓝。我多么希望她也能像鱼一样,游到更广阔的海洋。


没说出口的爱

最后的成片只展现了孩子的视角,但其实在拍摄现场,我和父母也都坐下来认真聊过。他们的话就像拼图上缺失的一角,和孩子们的故事凑在一起,让我看到了这几个家庭里没说出口的爱。

9年前,许艳爸爸离开家乡,来到黄稍做海产养殖。后来,养殖场的生意逐渐有了起色,到许艳3年级的时候,许艳爸爸才把妻儿接到了身边。虽然能力有限,无法辅导许艳的功课,但许艳爸爸在工作之余也常陪女儿玩。许艳到南宁参加汉诺塔比赛时,曾跟爸爸提过,如果自己比赛结果好,就想请爸爸带她逛逛城里。于是那个周末,父女俩一起逛了商场,抓了娃娃,看了很多不曾看过的风景。

提到许艳即将面对的小升初,许艳爸爸并没有什么概念。他不太知道什么是好学校,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教育适合女儿,只知道自己需要努力挣钱,争取在县里或者市里为孩子买一套学区房。”我是这样想的,初中让她去外面读。但是我也没有跟许艳说,万一跟她说了,最后我又做不到,又是一个很大的麻烦。“他不想让孩子燃起希望,又失望。

至于更远的未来,“那就看她自己的意见,她要是想做什么,我有能力支持她,我就尽量满足。”

三个小朋友里,薛智文最活泼、外向。见过他妈妈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在他身上,孩子的天性能够完整地保留下来。

和我聊天的过程中,智文妈妈最常提到的两个词就是“热爱“和”梦想“。智文妈妈从小喜欢画画,但在农村,这是个奢侈的爱好。”你哦,爱画画也是浪费钱的,“当地人这样跟她说。她从小家境困难,父亲是村里的电工,母亲务农,微薄的收入还需要养活姐妹三人。一提起这段日子,智文妈妈就止不住地流泪。在她的记忆里,别人家有好吃的,她们三姐妹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除了经济困难,时间也是个问题。智文妈妈早上要先和爸爸一起去种地,然后才能去上学;放学之后,如果是收玉米的时节,她也需要先去掰玉米。”一般都很少(有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但她没有放弃。没有画笔,也没有纸,她就用小木棍在地上画。偶然间得到了一支粉笔,她也会很珍惜。后来,舅舅出学费供她上职高时,她选择了绘画。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原本可以去天津念美院。但她高考那年,妹妹也开始上高中,家里经济压力很大。于是她放弃了继续读书的机会,去了深圳的一家电子厂打工,随后与第一任丈夫结婚、生子,又离婚,回到家乡。

正因为自己的遭遇,所以智文妈妈很支持孩子追求自己的爱好。”你看到他拼接积木的那种眼神,那种专心地做自己喜欢的事,你都不忍心去打扰他。他的爱好我觉得应该支持,让我感觉看到了我自己。

幸运的是,智文上幼儿园之后,智文妈妈也重拾画笔,还用家里的空房间开了一间小画室,教村里的孩子们画画。学生人数不多,每个孩子学费一年1千多,能帮着贴补家用。一个有趣的小细节是,她家里墙上的所有壁画都是她自己亲手画的。家里的陈设很简朴,但很温馨。

前期采访的时候,我一共跟20多个孩子的父母打过电话,多多妈妈是唯一一个第二天还主动来追电话的。她急切地告诉我村里大多是留守儿童,在学校也很难接触到科学。她还希望我们不仅是拍摄她家孩子,也能给更多的孩子们带去科学知识。

多多妈妈深知教育对于孩子的重要性,因此对于孩子的学习和爱好,她全力支持。大约8年前,她曾经卖了家里的一辆车,用所得的3万6千元,狠心买下了一个高档皮沙发,只因为多多很喜欢沙发的赠品——一个大黄蜂变形金刚。”所有人都不理解我,包括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觉得太奢侈了,但是我觉得不一样,”多多妈妈哭着说道。“其实沙发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用来坐,但是对于我儿子来说它意义是不一样的,它会影响孩子好长好长时间。“

多多的父母在当地经营一家汽修厂,主要服务高速路上来往的卡车。他们每天起早贪黑,风雨无阻,节假日也都不能休息。当我问到她是否打算让孩子们接手修理厂时,她是这样说的。”太累了,我们自己走过的路不会让孩子们再走,所以说每一次我们在家他爸爸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任何人都不能再干我干的活。“

懂事的多多把父母的辛苦看在眼里。他想当科学家,但他也知道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我会先把厂子接下来好好干活,等到有能力去当科学家,并且自己的家庭还不会受到牵连以后,再去思考地理和粒子的问题。“

这个想法,多多也从没告诉过自己的父母。

拍纪录片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摄制组带着相机,闯入他人的生活,截取一些片段,不久又离开。我常常因此觉得很抱歉。但也有一些时候,因为我这个外人和相机的存在,他们得以分享一些不常跟人诉说的秘密,被看见、被记录、被珍藏。因此,我也常常满怀感谢和敬畏。

女性的力量

前期电话采访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如果校方推荐来的是女孩,那么她大概率会有一个弟弟;而如果推荐来的是男孩,那么他大概率会有一个姐姐,有时候甚至不只一个。

性别意识,或者说性别意识的缺失,其实是我很想探讨的一个话题,但最终成片中只埋下了一两个镜头,没能过多展开。

首先是父母这一代。许艳妈妈初中后就不再读书,外出打工,直到结婚。而结婚之后,她也几乎一直待在家里。“第一胎是女儿,然后她奶奶说再要一个弟弟,那时候二胎生出来就是弟弟了,”许艳妈妈说。而要有个男孩子不仅仅是婆婆的想法,许艳妈妈自己也表示想生。

父母缺失性别意识,受影响的不仅是他们自己,还包括下一代。在拍摄现场,我和摄制组其他成员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许艳的爸爸妈妈对她其实挺好的,但许艳跟父母似乎并不亲。比如:妈妈会把精力更多地放在照顾弟弟身上,跟弟弟的互动也更亲昵;爸爸也会花更多的时间跟弟弟一起玩闹;而弟弟也很会吸引父母的注意力,比如吃饭的时候,他会刻意把凳子搬到爸妈中间,也会在我提问姐姐的时候抢着回答。原本我们还拍了一场一家人在海边散步的戏,但无奈画面里的气氛总有些奇怪,因为总是爸爸妈妈和弟弟走在一起,许艳隔一小段距离跟着。

后来我们熟悉了之后,我才知道,其实许艳也是会撒娇粘人的。她会跟我玩闹打趣,甚至会开着玩笑回怼我。我并不觉得许艳的父母有刻意地重男轻女,只是遗憾的是,他们在弟弟抢占父母注意力和关爱的时候,也并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并加以阻止。也许是因为这样,才养成了许艳内敛又疏离的性格,而我会担心,这样的性格有一天会让她受委屈。

智文妈妈也曾经多次经历过至暗时刻。她的第一任丈夫爱面子,很喜欢打牌、喝酒、交酒肉朋友。2007年,女儿出生的时候,因为打架,正好被关进去。”我等他了三年,他出来以后,我想着他只要肯干,只要好好生活就可以了。但是他还是喜欢打牌,然后说谎,让我几乎都崩溃。“考虑到孩子,智文妈妈仍旧选择了包容,还借了舅舅的钱给丈夫做生意,结果也一塌糊涂。后来她才知道,他又去赌了。

关键是当时这些我都容忍了。因为他一直说会改,所以我就一直失望、希望、失望。直到最后他打我。“智文妈妈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

其实,那并不是他第一次在喝多了酒之后打她。好在那次之后,两人就此分开。但哪怕那时,智文妈妈也还抱着一丝期待。”我们分开的时候,我还想着说,让他去照顾两个孩子,让他自己有一个担当,如果真的还能好的话,我觉得还是可以复合的。“后来,智文妈妈从女儿口中得知,家里会有要债的上门。又一次,她失望了。

值得庆幸的是,在这片土壤里,已经有了一些原生的女性力量在萌芽。

智文妈妈在家人的支持下,终于彻底放弃对前夫的包容和期待,慢慢走了出来,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智文,还重拾了自己的爱好。

多多妈妈从来不会让女儿感觉家里更重视弟弟。弟弟的小名多多,官方的意思是”文化多、福气多、好运多“。”但是其实就是可简单了,就是不想让两个女儿受委屈,“多多妈妈说。“有人见我老二的时候都会说‘多妞,你来了‘,我老二都回答是'我们多多在家',所以孩子没有那一种特别自卑的心理,在我们家都是平等的。”

而智文妈妈和多多妈妈其实是亲姐妹,智文妈妈是老大,多多妈妈是老三,老二在智文和多多的学校里当老师。几家人时常走动,关系十分融洽。他们大家庭也早已摆脱了早年的窘境,过着相对富足而幸福的生活。智文妈妈还把年迈的母亲接到了身边照料。村里谁也不会再像当年那样,觉得这家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

听完两姐妹的故事,我常常会感叹:这家的女性可真棒!她们有热爱,肯吃苦,也敢追求,凭着自身的力量和相互的扶持,不仅改写了自身的命运,也改变了整个家族的故事,甚至还呵护着下一代的成长。她们身上的品质,无关于农村或是城市,也无关于是否接受过高等教育,是从心底深处闪烁出的光芒。

成长的代价

短片的最后是孩子们的童言童语,那是属于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但其实拍摄起来并不容易。

我们找了不同年级的小朋友,最后发现:一年级的孩子太小,还不太会表达;五六年级的孩子已经吸收了相当程度的知识和规矩,大多照本宣科;只有二年级的孩子还很活泼,想象力也还相对丰富。

这不禁让我反思,教育的意义是什么?在成长过程中,我们又失去了什么?

我们或许失去了智文那样的热爱。他在说起乐高的时候,眼里真的闪烁着光。为了拼乐高,他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偷拿妈妈的手机去买乐高。

我们或许失去了多多那样的执着。他误打误撞走进编程教室之后,会主动跟老师申请换班,从此一学就是好几年。

我们或许失去了许艳对外面的世界的向往,想要靠自己改变命运的决心。

我们又或许失去了不畏现实的勇气、让自己快乐的能力,还有精神上的富足。

拍摄间隙,我常常会站在走廊上看操场上的孩子们。他们有的还吸着鼻涕,有的小手黑黑,但拽着同伴的衣角,围成一个圈疯转的时候,整个校园里都是他们的笑声。那一刻,我真的很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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