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是个人才济济的大都市,一个文学青年想从文坛冒出头来,绝非容易之事。
一个长得白白净净,圆圆胖胖的,颇有点娃娃相的汉子姚文元,虽然在文学的道路上混迹多年,但最终展露头角的,却得感谢一个踏脚石——胡风。
在1955年初,上海文艺会堂召开了批评胡风大会。这场会议感觉就像一壶温吞水,在不冷不热、不痛不痒中进行。
忽然,大会主席宣布:“下面由卢湾区委宣传部姚文元同志发言……”
一个24岁的青年拿着一叠厚厚的发言稿子上台了。姚文元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的调子唱得最高,鼎沸了!
这个貌不惊人的胖子,却在胡风的文章中下了极大的功夫,非常熟识他的观点,如今“反戈一击”,便也显得更加深刻!
在发言台上,文元情绪特别激烈,手舞足蹈,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时不时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地念着发言稿:
“胡风是披着MKS主义外衣来掩盖和贩卖他的资产阶级唯心论的文艺思想的,他口口声声都似乎是站在维护MKS主义的立场上,一部分文化水平不高或盲目崇拜的人,可能被他的报告中堆积满篇的MKS主义词句所吓倒。他的理论的危害性首先就在这里。披着羊皮的狼比满口鲜血的狼是更容易害人的。因此,必须剥去他的外衣,把他彻头彻尾的资产阶级唯心论的本质,拉到光天化日之下来,摧毁他这道防线,再来深入地分析他的理论的每一部分....."
言辞过于激烈,大有一棒打死胡风之意,他还说胡风不懂得真正的主义,只会断章取义,张冠李戴,硬搬教条。
在台下,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此人正是身为《解放日报》社社长兼总编辑的春桥,很注意听着文元的每一句话。他向来是一个擅长幕后活动的人物,总是自己出主意,让打手写文章。眼下,他正为发现了这么一位渴望上位的打手而暗暗得意。
这是文元在上海文坛第一次亮相,他还有一个身份,乃是姚蓬子的公子。姚蓬子比他儿子强多了,担任过国民党官员,开过书店,有广泛的关系网和人脉,文元是凭借父荫才进步这么快!
《文艺月报》是当时上海颇有影响的文艺刊物,主编为巴金,副主编为唐弢、王若望。他们都是文坛大亨,和姚蓬子有过往来,却不知道文元是他的儿子,当然年纪轻轻的文元也想靠自己打出一片天,不想靠父亲来出名。
他写了很多文章,已经不止一次向这家有声望的文艺杂志投稿了。
但主管理论文章的唐弢,不厌其烦地次次退稿,他觉得文元的文章充满空洞的口号,全是凑字数而来,没有深刻的理论知识和独到的见解,发表做什么?
但文元不死心,某日,上海巨鹿路675号那幢小楼里,来了个年轻人,说是要找王若望。那是《文艺月报》编辑部办公的地方。年轻人收拢八字脚,尽可能使自己的双脚笔直地在楼道上走过。
“我叫文元,在卢湾区委宣传部工作。”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了工作证,然后毕恭毕敬坐在对面。
“王老师,是这么回事…”年轻人打开了拎包,拿出一大叠稿子和信件,放在王若望面前。刚放毕,他的手就缩了回去,规规矩矩放在两个膝盖上。他早就从父亲那里听说,王若望是左翼作家联盟成员,非等闲之辈。
“您看,能不能选一篇登一下,扶植一下青年作者?”文元讲话不由自主地有点结巴起来。他退了一步,又说了一句:“或者把几篇稿子合并一下,并成一篇,登一登?"
王若望说:“你把稿子留下,我们研究一下再回复你。”
文元连声说“谢谢”,倒退着走出编辑部的门。之后王若望把这一大叠退稿,又转给唐弢。唐弢皱着眉,捏着鼻子仔细再拜读了一遍,没一个通得过,实在挑不出一篇来,也无法并出一篇来,只得装进一个牛皮纸大信封,退还给“青年作者”文元。
因此,文元又羞又恼,对文艺月报敬而远之。
但风水轮流转,由于最近文艺月报急需批评胡风的文章,文元的发言稿是最合适的,于是文艺月报开始刊登他的发言稿,这下文元大喜过望,他终于成功在文艺月报上露脸。
在文元的文章发表不久后,文元突然给王若望打了个电话,“王老师,我的文章的清样,能不能多打一份给我?”
“对不起,我们《文艺月报》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王若望回绝了。“是这样的…”文元解释道,“春桥同志要看一下清样。”
一听说春桥要看,王若望只得答应下来:“那就破例吧!我们多打一份清样,直接送春桥同志。”
“谢谢!”电话挂断了。
他们认识比较早,一个偶然的机缘,使春桥跟文元从陌生到熟悉。
当年文元所住卢湾区团委的宿舍,在香山路2号。春桥住在香山路9号内一幢小洋房的二楼,他们住处之间的距离相距不过几十米而已。
正做着作家梦的文元,听说《解放日报》社长兼总编就住在咫尺之内,便去拜望。
原先,在《解放日报》社的通讯员会议上,文元见过春桥,听过春桥的讲话。当时文元人微言轻,只是普通的通讯员,春桥根本没注意到这种小人物。
正因为这样,当文元叩开春桥的家门,春桥的态度是冷淡的,敷衍着。文元先自我介绍一番,春桥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嗯,喔着,慢悠悠地抽着烟。文元发觉到春桥的冷淡,他甩出一句话,“我父亲见过鲁迅哟,我父亲叫姚蓬子”。
春桥听罢,立即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了几颗粽子糖亲热地放在文元手中。
春桥用人一贯喜欢浑身都有小辫子的打手,如果清清白白,春桥还不放心用呢,姚蓬子和文元都不太干净,只要拿捏准了,日后文元这个前途无量的打手,言听计从自己,多惬意啊!
那天,春桥的话不多,他语重心长地告诉文元一句话:“文艺从属政治,文艺理论家首先应该是政治家,要随时随刻注意风云变幻,我这儿消息灵通,有空过来坐坐...”潜台词就是春桥默认收了文元做他的小弟。
成了春桥小弟之后,文元自然水涨船高。连请文元去参加解放日报的批判胡风座谈会都要派一辆小轿车来接,文元在众目睽睽下,享受到了这样的礼遇,不由得腆胸凹肚起来,大摇大摆地坐上轿车。
1955年3月15日,文元的大名,赫然印在解放日报的头版上,占据了整整一大版,题目很威风《评胡风报告中关于文艺问题的几个主要论点》,这个是文元发表讲话稿后,沉寂了6年之久,再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文章。
没有春桥的点头,文元这个无名小卒,哪来的资格在大名鼎鼎的解放日报上,打响了这一炮?
不仅如此,春桥还告诉他,批胡风还会继续升级,真正敢碰胡风的人不多,所以文元你可以继续硬碰硬,多在解放日报上发表几篇!
铭心刻骨,文元真心感谢眼前这位戴着粗重黑框眼镜,瘦削的中年男人春桥的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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