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升入高中的那年,自家的土地上,父亲种下了一片开紫色花的土豆。那些圆滚滚的土豆,承载着父亲对于未来的期盼。收获后,我跟父亲用板车推着去兜售。以解决全家人的温饱和我的学费问题。

卖完了本镇,又去隔壁镇。去往隔壁镇子的路上,有着两架坡,一大一小,像是两道天然的考验。父亲曾在建筑队工作,却因一次意外受伤,使得他的腿脚在负重时显得力不从心。尽管如此,他依旧坚持着,用那双颤抖的腿,一步步地向前挪动。

那是一个寒冷的日子,雨夹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将整个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天刚蒙蒙亮,我们便踏上了那条熟悉而又漫长的路。坡道上,积雪未消,父亲的脚步更加蹒跚。当我们终于挣扎着爬到坡顶时,裤脚已被冰碴子覆盖,如同镶嵌了无数的晶莹的钻石。

我们在一个接一个的村落里叫卖着,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村落里,但土豆的销量并不如意。眼看着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已经接近晌午了,土豆还剩下大半车。父亲揉了揉发酸的膝盖,说:“孩子,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于是,我们停在了一个荒废的农房前,拿出干硬的馒头和咸菜,就着冷风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位扛着铁锨的大叔走了过来,他热情地邀请我们到他家去吃碗热汤面。父亲有些迟疑,但大叔的热情让我们无法拒绝。走进大叔的家,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妈正忙活着准备面条,不一会儿,热腾腾、香喷喷的面条就摆在了我们面前。大妈盛了一碗递给我,又准备给父亲盛,但父亲却摆手说:“我吃过馒头了,孩子有一碗就够了。”

大叔似乎看出了父亲的不好意思,他咳嗽了一声,转过身去说:“我们这里没什么好吃的,都是粗茶淡饭,端来就吃吧,别客气了。”说着,他还给父亲递上了旱烟袋

我们围坐在简陋的桌前,大口地吃着面条,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饭后,我帮忙收拾碗筷,走进后厨时,意外地发现院子里的雪地里竟然有一丛盛开的油菜花。那金黄的花朵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它们素朴地摇曳着,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顽强。

大妈告诉我,这些油菜花因为有墙围护着,所以比外面的花开得早。我站在那里,久久地凝望着那些花朵,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温暖了起来,仿佛那些金黄的油菜花一直都在我心中盛开着。

饭后,我跟父亲向热情的大叔一家告辞,然后便离开了。走不出不远,父亲突然停下了车,在一个背角处哆哆嗦嗦地拿出了一杆秤。只听“咔”的一声,秤杆竟然折断了。我惊讶地看着父亲,问他为何?他却不肯回答。而后,重新回来拉起了车。

父亲默默地弯腰拉车,一路上一言不发。后来,我才知道那杆秤其实是一杆“黑心秤”。那天,父亲折断了它,也折断了过去的欺骗和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