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在绵阳市人民医院的门诊大楼二楼的走廊里,人们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医生竟然在走廊办公?
在床位紧张的时候,我们见过很多在走廊增设的床位,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摆在医院走廊的办公桌。
据说这名医生叫兰越峰,是超声科的主任,因为实名举报医院的贪腐行为,遭到医院上下的打压,连办公场所都没有了,就在这个走廊里,整整工作了两年多的时间!
记者来到医院了解情况,医院办公室的人说,这是兰越峰自作自受,她当年是在抹黑医院,给医院带来了很不好的负面影响,没有撤她的职,医院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兰越峰作为一名科室主任,也算是绵阳市人民医院的精英骨干,而且她在这家医院已经工作了19年,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多次获奖,在当地有很不错的口碑。
兰越峰还多次参加援助活动,比如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发生后,兰越峰第一时间就报了名,冒着生命危险深入灾区一线,经由她手救治的病人数不胜数。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经历,在见证了这么多生离死别的场景后,兰越峰整个人都变了,在天灾人祸面前,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
工作十几年时间,兰越峰见过很多贪腐行为,尤其是2008年10月,他们医院的院长换成了王彦铭。
王彦铭本来也是一名好医生,但随着他所处的职位越来越高,这个人就迷失了,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利益,他干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当年正处于医疗体制改革的关键阶段,最大的一个改变,就是医院开始自负盈亏,同时上级政府还有各种补贴。
这种情况下,医生的收入主要就跟医院的业绩有关了。
医疗体制的改革,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事情。
在改革之初,监管这个环节还无法一步到位,就给了很多人可乘之机。
在那些年,中国医患纠纷的根源,根源就是这个医疗体制的改革。
这并不是说改革不好,相反,改革是当务之急,但由此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包括监管的漏洞,就加大了医院跟患者之间的矛盾。
当时很多医生为了增加收入,都会采取过度治疗的办法,不管患者的实际情况如何,动不动就挂三瓶盐水,两天的药开多一天。
整体业绩上去了,但老百姓的经济压力也大了很多,对于很多经济困难的家庭来说,上医院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兰越峰对于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因为她就是超声波科室的,说句实话,大多数患者做这个检查都不是因为他们的病情需要,但她身处这个环境,又不得不去配合医院跟领导。
2009年5月,当时有一位来自北川的病人,因为腿部动脉堵塞的问题,导致常年腿脚不便,但这种情况并不难治疗,而且连西药都没必要吃。
只要坚持用中药调理,加强锻炼,注意饮食,病情稍微严重一些的,也可以结合理疗来康复。
但是这名患者的医生给她安排了两台手术,手术之前,就必须要到超声科拍片检查。
这要是换了往常,兰越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不可能跟整个医院抗争。
但是自从经历了汶川大地震后,兰越峰已经不想继续沉默下去了。
吃几天药就能好的病,你们给人家安排两场手术,这还有天理吗?
更离谱的是,其中的一台手术是要安装心脏起搏器,这就更让兰越峰出奇愤怒了,因为患者的心脏功能没有任何异常,非常健康。
大家都知道,心脏对一个人的身体健康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好好的身体,你们给她装是心脏起搏器,这是要折寿的,是损阴德的。
兰越峰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就在检查报告上如实写下了“无异常”几个大字,并且把实情告诉患者。
患者听到这些话,也是勃然大怒,声称要到法院去告他们。
没想到这种时候医院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这名患者的主治医师找到了兰越峰,要求她“悬崖勒马”,及时纠正自己的错误。
兰越峰对这种行为已经无法容忍了,她写了一封检举信,投到信访局。
这个举动,也彻底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意味着她将要跟医院整个系统为敌,要跟所有的同事站到对立面。
兰越峰这件事情引起上级政府的重视,医院稍微动点手脚,动用点关系,就可以把事情平息下来,最终的结果,就是兰越峰成了医院的另类。
相关的主管领导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交代医院处罚一下兰越峰就行了。
于是在2012年3月15日这天早上,兰越峰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她找人一问,原来自己的办公室被搬到了走廊。
兰越峰找到医院的领导理论,没想到领导根本就不想跟她说话,把她撵了出去。
之后医教处的副处长周昕找到兰越峰,当着所有同事的面,斥责她这是要搞垮医院,医院的名声臭了,大家都没饭吃。
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把兰越峰当成了敌人,昔日的好友也不敢继续跟兰越峰打交道。
兰越峰非常愤怒,情绪激动地和周昕大声争辩起来,场面一度失控。
来了几名同事,本来是要拉开兰越峰,但是随着一位领导的发话,就变成了肢体冲突。
当人群散去后,她身上多处挂彩,可见被打得不轻。
之后院长王彦铭私底下找到兰越峰,劝她认个错,上面不但会原谅她,还会把她升职加薪的事情落实了。
其实这个时候兰越峰已经动摇了,她只是个凡人,之前的事情,已经把她置身于深渊,这样下去,不但她的工作不保,家人也会受到影响。
但是不久后发生的事情,再次引燃了兰越峰的怒火。
汶川地震中,绵阳市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国家下拨了一笔专项资金,专门用于医院改善医疗设备,绵阳市人民医院就得到了超过一亿元的专项资金。
在采购清单里面,其中的一项就是采购超声波设备,因为兰越峰是科室的主任,之前她还在采购清单上签了字。
但她不知道的是,当时医院换一把手,就跟此事有关。
王彦铭上任后,就和医院纪委书记李永平联手,将此事包揽了下来。
设备到位后,兰越峰一看就傻眼了。
这台新采购的设备,兰越峰很熟悉,几年前她去学习的时候曾经见过,是一台已经严重过时的老旧设备,功能不齐全,价格也就几十万。
但是这次他们医院采购,这台设备她记得标的价钱是350万!
兰越峰找到王彦铭反映情况,提出自己的质疑。
王彦铭唯唯诺诺地表示自己会去调查,但之后就没有了下文,而且兰越峰的工作也出现了重大的变故。
他们这个超声波科室原来有三名医生,除了她以外,还有两名副主任,本来都是一起办公的。
现在新设备到了后,医院把这个科室一分为二,那两个副主任都有了新的办公室,而她则一直在走廊办公。
之前的检举风波还没有平息,这次的设备采购,又让兰越峰站到了风口浪尖。
她也不是职场新人了,在卫生系统也有自己的人脉,之前就有领导暗示过她,这种事情最好不要插手,一不小心就会惹来麻烦。
兰越峰能做的,就是坚守底线,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设备的签收单上签名的,本来医院也不在乎,大不了找人代签。
可由于兰越峰的多次越级行为,让医院有了戒心,干脆直接给她下套,伪造了她的签名。
这事情无意中又被兰越峰得知了,她勃然大怒,医院这么做,性质是很恶劣的,万一将来上面查这件事情,她就是主要的负责人。
兰越峰一辈子公正廉洁,本就看不惯这种事情,现在还要往她身上泼脏水,这怎么能忍!
兰越峰跟医院大闹一场,可悲的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
兰越峰和医院的关系越来越僵,不管她怎么向上反映和举报,都无济于事,而医院也没有把她扫地出门,只是把她降职,坐在走廊办公,这一坐就是八百多天!
直到2013年,“走廊医生”事件经过媒体的发酵,引起外界热议。
很多媒体来到绵阳市人民医院,想要了解事情的经过。
结果院方恶人先告状,他们称兰越峰频繁上访,只为打击报复医院对她的降职处罚。
但是在过度医疗与贪腐方面,就不是这么容易洗白的了。
关于专项资金的贪腐问题,一直查了一年多,直到2014年1月18日,这次事件才有了结果。
院长王彦铭被开除党籍,但对于兰越峰事情的处理,却一波三折。
2014年5月6日,绵阳市人民医院通过全体职工代表大会,88名职工全票通过,做出了解聘兰越峰的决定。
只能说,这个世界仍然还有很多黑暗的角落。
兰越峰多年来四处上访,举报医院的贪腐行为,虽然绵阳市调查组也先后十次进行调查取证,但都没有发现问题。
没有发现问题,或许就是最大的问题。
离开这片浑浊之地,对于兰越峰来说,未必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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