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儿悬挂在窗外,调皮地眨着眼睛。胥贵尚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月牙儿,静候着产房里的消息。今夜是他的妻子分娩之夜,老母亲和接生婆早早地进了产房。
就在这时,灯影一闪,走进来一个人。胥贵尚定睛一看,眼圈一红,拖着哭腔喊道:“爹,你来了!”也难怪胥贵尚会红了眼圈,他爹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临终之时,他关在牢里,没有能送终。
等他出来时,他的爹早已不在人世了,因此心中充满了遗憾。新婚后的第十天,他带着新妻给爹上坟,曾经动情地哭着说:“爹呀,我对不起你,你来给我当儿子吧,我把欠你的,都给补上。”
没想到,妻子分娩之夜,亡父真的来了。只见他点点头,露出了笑容,轻声说:“我们又成了一家人。”说完,就往产房里走去。
胥贵尚猛地醒了过来,才发现刚才靠在椅背打了一个盹,做了一个梦。就在这时,产房里猛然传来了母亲的一声惊叫,他快步冲向产房。
胥贵尚是一个书生,颇有才学,在当地文人的小圈子里,名声响亮。唐肃宗至德元年,他十七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有一天,他们几个相好的文人聚在一起小酌,讨论起了唐玄宗被迫抛弃杨贵妃的事情、几个人带着醉意,口无遮拦,说了许多不合时宜的话。
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一个别有用心的人,跑到县衙里举报,把胥贵尚说成几个书生的领头人,编出许多瞎话,栽赃在胥贵尚的身上。
这个举报的人姓堵,原本和胥贵尚住在一个村里。早年间,姓堵的祖父跑到胥家偷窃,被胥家捉个现行。贼人苦苦哀求,希望放他一马,保全他的脸面。胥贵尚的祖父是一个正直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不顾此人的哀求,把他送到了官府里治罪。两家因此结下了大仇,姓堵的无颜立足,半年后全家搬到外地去了。
也是活该有事,胥贵尚几个人喝酒时,偏偏姓堵的和朋友在邻桌喝酒,认出了胥贵尚,听了他们的言语,心中大喜,跑到官府里告发。县令听了姓堵的描述,拍案大叫起来,这还了得,竟敢议论唐玄宗和杨贵妃的事情,这些书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于是派人把几个书生全部抓了起来。
胥贵尚几个人的酒吓醒了,依稀记得确实说过杨贵妃的事情,但是言语没有这么不堪,而且胥贵尚说的话甚少,他是一个谨慎的人,都是其他几个书生所说的。不过,胥贵尚的分辩没有用,姓堵的一口咬定是胥贵尚说的,他的朋友也在旁边作证。
县令去把掌柜和跑堂的拘来对质,两人都知道这一帮书生在一起高谈阔论,其实也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但是他们担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论姓堵的说什么,他们都点头称是,抱着和稀泥的态度。
这一下,就把胥贵尚的罪名给坐实了,县令把胥贵尚一顿打,剥夺了功名,终身不准参加科举考试,判处了五年牢狱,到边塞里下苦力。其他的书生不予治罪,各打了二十大板,赶出了大堂。
那个姓堵的,因为举报有功,奏章申报到朝廷后,唐肃宗御笔一挥,奖赏给他一个九品下的官职,在一个小县里担任县尉。一个盗贼的后代,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官员,可谓一步登天了。
胥贵尚的父亲是一个倔老头,脾气不好,一根筋犟到底,九头牛也拉不回。他真的以为胥贵尚说了这些大不敬的话,一方面责怪他不该这样胡说,另一方面责怪他做事不周,竟然被仇人听到了。因此,有人劝他散财找人说情,毕竟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可以尽量减少坐牢的年限。他却听不进,固执地认为胥贵尚罪有应得,听任官府宣判。
胥贵尚被发配时,父亲没有送他,也不准家里人送他,还是姑母送了棉袄,以及一些银两,才没有让胥贵尚在路上挨饿受冻。
但是,父亲要脸面,受不了这个打击,总是闷在家里不出门,忧思成疾,三年后不幸去世。临终前,他思念胥贵尚,眼里流着泪,不住地呼叫着胥贵尚的乳名,脸上充满着遗憾。
胥贵尚在边塞接到家书时,已经是大半年之后了,他捧着家书,站在冷风里,不住地颤抖着,强忍着眼泪。过了好久,最终没有忍住,像一头野狼一样,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迸发出一声大喊:“爹呀,儿子不能尽孝,对不住了!”
期限满后,胥贵尚回到了家里,对着父亲的画像大哭了起来,他一直在心里自责,没有给父亲长脸,没有尽到孝道。要是他不出事,父亲也不至于过早地离世。因此,他的心里一直压着一块石头。
因为坐牢,耽搁了说亲,他回来时已经二十二岁了,早就过了婚娶的年纪。好在他的家境不错,经过亲戚们的努力,最终给他说了一家贫寒家庭的女子。女子姓韩,除了家境不好外,其他的方面都不错,文静甜美,孝顺婆婆,勤劳肯干。
新婚第十天,胥贵尚说服了韩氏,来到父亲的坟墓前祭奠。胥贵尚压抑在心底里的缺憾,终于爆发了出来,大哭着说:“爹呀,儿子没有尽到孝道,实在对不住你呀。我已经结婚了,你来给我当儿子吧,我要把欠你的,都给你补上。”
哭声凄惨,话语令人不忍听闻,草木闻之,也忍不住动容,在微风中不断地摇曳着,发出轻微的感叹。韩氏也哭得泪人儿一般,几乎把眼中的泪水哭干了。
到了第二年,韩氏怀上了身孕。一转眼,到了分娩之夜,胥贵尚坐在厅堂里等着消息,忽然灯花一闪,看见父亲站在了面前,他顿时眼眶发红,开口说道:“爹呀,你来了。”
父亲点点头说:“儿啊,你一向可好,爹实在对不住你呀。”胥贵尚流泪说:“爹呀,你何出此言,孩儿如今安好,是我对不住你呀。”父亲摇摇头说:“孩儿,是我对不住你。我原以为你有罪,谁知你却是被冤枉的。”
原来,父亲去世后,没有急着投胎转世,而是在阴间里游荡,查访胥贵尚的案件。因为阳间人们的一言一行,都能在阴司里找到记载,人类的所作所为,阴司里的人们都知道。他经过多方查证,这才知道儿子胥贵尚是被栽赃陷害的,后悔当初没有托人说情,减轻处罚。
后来,胥贵尚带着韩氏上坟,哭诉的语言他也听到了,于是动了心,找到判官,愿意投胎转世到自家,给儿子当儿子。
讲到这里,父亲流着泪说:“我没有尽到当父亲的责任,没有保护好你,心中实在愧疚的很。如今我们又成了一家人,我要把当初遗失的爱,全部补回来。”说完,他就向产房里走去。
胥贵尚大哭起来,猛地惊醒过来,才发现刚才做了一个梦,一摸眼睛,都是泪水。就在这时,产房里突然传来母亲的惊叫声,他快步跑向产房,推开门询问起来。
母亲摇着头说:“没事,我刚才恍惚看见你的父亲进来了,可能是眼花,孩子快要出生了,你回避吧。”胥贵尚把门关上,退到客厅里,片刻后,产房里响起了婴儿的啼哭,接生婆响亮地喊道:“公子爷,夫人生了一位小公子。”
胥贵尚顿时热泪奔涌,他心知肚明,这是父亲投胎转世的,他们又成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只是,他心中非常别扭,儿子是父亲投胎转世的,他该如何称呼呢?也该如何对待呢?
他把梦见父亲投胎转世的事情对母亲讲了,也讲了心中的疑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笑着说:“上一世是上一世的关系,今生是今生的关系,互不关联,该怎样称呼就怎样称呼,该如何对待,就如何对待,心中不要有芥蒂。”
胥贵尚这才释怀,给儿子起名胥敬祖,把他捧为掌上明珠。不过,等到胥敬祖长大后,胥贵尚经过多次试探,确定胥敬祖没有带着慧根,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在胥敬祖的成长过程中,父子二人的关系亲密无间,胥贵尚总是默默地关爱着胥敬祖,而胥敬祖十分孝顺,从不和父亲顶嘴,总是言听计从。
胥贵尚因为被剥夺了功名身份,便把考取功名的希望,寄托在胥敬祖的身上。胥敬祖也没有辜负厚望,二十多岁的时候,到都城赶考,一举考上了进士,分配到一个小县里担任了县令。
这个县里的县尉,就是姓堵的,他虽然当了二十多年的县尉,因为为人阴险,加上不是科举出身,不受上司待见,因此一直没有挪窝。只不过,俸禄有所变化,从九品下,到了八品上。
胥敬祖虽然不认识姓堵的,也没有听说过彼此的恩怨,心中却对此人天生的不喜,尽管姓堵的刻意逢迎他,却被他拒之门外。
后来,姓堵的终于访查明白,胥敬祖就是仇家的后代,于是心生歹计,暗地里给上司写信,揭露胥敬祖的身世,认为他的父亲是罪人,罪人之子不该担任要职,应该罢官不予录用。
上司很欣赏胥敬祖,就把信件给他看了,胥敬祖就把这件事情写信给胥贵尚讲了,胥贵尚心中起疑,就来到县衙里,看见了姓堵的,认出他来了。
胥敬祖了解到他家和姓堵的恩怨,也不客气,搜集了姓堵的许多罪证,奏报上司。姓堵的在这里当了二十多年的县尉,不可能不留下一些龌龊的把柄。最终,上司调查明白,将他革职法办,判处了充军,最终因他年事已高,体力不支,倒毙在了路上。
胥贵尚做梦也没有想到,姓堵的竟然得到了惩处,而且是儿子胥敬祖给他报了大仇。不,更确切地说,是父亲以这种特殊的方式为他报了仇,弥补了心中的缺憾。
唉,父子之间总是有一种隔阂,说不清道不明。我曾经听一位四十多岁的人说,小时候对父亲总是有一种抵触的情绪,长大后,父子相对,竟然无话可说。等到他的儿子在成长阶段,总是和他对着干,而他总是充满焦虑地训斥儿子,却又充满无奈之时,猛然间就明白了当年的父亲。这以后,他就经常回家探看父亲,喝上两杯,彼此有了说不完的话题。
其实,父母都是好父母,子女也都是好子女,都没有坏心肠,只不过彼此之间少了沟通,少了几分宽容。人生苦短,能在一起做家人,也是缘分不浅,彼此好好地珍惜吧。
本故事在于借事喻理,劝喻世人,内容纯属虚构,文中出现的任何人名、地名,或涉及的其它方面,俱是艺术加工的需要,与现实毫无关联,请理性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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