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出生的西部女子,曾就读于北京某211大学,毕业多年后,突然死在了西安某高楼30层的出租屋内。她被发现时,时间久到尸体已经高腐,面目难辨。
这个故事来自一个叫“贞观”的公众号,名为《一个外地女孩,死在了我出租的公寓》。文章一度刷屏。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是另一个版本的《隐入尘烟》。在这个故事里,压垮女孩的,或许是西部贫困山村的家境,或许是考公多年笔试第一,面试落榜,或许是和生活脱轨太久,没找到能在城市里安身立命的铆钉。
大多数读书人,从贫穷年代走来,活过半生,终归心存侥幸。读起这篇文章,更像在午夜的镜子前,窥见自己的软肋,回头就能照见大时代里每一个彷徨个体的影子。
但是,这真的是个真实的故事吗?
一个去过北京的,33岁的女子,竟然不懂电动晾衣机这种完全不需要说明书的设备;一个上过211大学的女子,居然不需要自己付钱的天然气检查,应对起来还能慌乱得手足无措;一个贫穷到电费都缴纳不起的无业人士,却预付半年房租,住进一个30层单身高楼公寓;一个试图考编制的211大学生,毕业后屡败屡战,一连十年,破釜沉舟,居然什么编制都捞不着……
故事构建了一个与互联网脱钩的密室:一个既没有钱,也不需要电的成年人,独居30层高楼,炎炎夏日里,如何能坐得住?又怎么吃不至于腐败的东西呢?她用什么给手机充电呢?到底最后是自杀的,还是活活饿死的?是什么驱动一个人饿到极致,都不考虑找食物求生?
文章除了惊惶和悲情,更是意图不明。通读全文,由于缝合了大量情节,很难说它到底指向公务员招考体制的迂腐和闭塞,也很难说它指责了一个大学生无法与社会接轨的苦痛,甚至不好认为是原生家庭无法助力她进一步登高。但似乎层层面面,来自四处的风就像个巨大的网,死死罩住了一个活人,风里传来隐约的嘟囔声——她是被时代困死的。
一切吊诡的情节,既没有权威出处,也没有自证和证伪的依据,通过文本悲情渲染粉饰了一番,看起来就合理了几分。最让人笃信的,反而是笔者自称自己夫妻俩都是警察。
毕竟,总没有人敢随意假冒警察吧?一个警察总不好随意说假话吧?
突然想起许多年前,有一套叫“非虚构写作”的记叙方式,曾经在媒体行业大行其道。在这种叙事模式里,传统新闻框架里的时间、地点、人物、因果都不那么重要。更长的篇幅,更翔实的内心场景可以用猜测和想象,通过文本技法合理向外延展。
那些年里,有大量的非虚构公众号横空出世,但很快它们又纷纷夭折。究其原因,倒不是非虚构写作的从业者水平不行,而是这些内容太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不仅要当事人方方面面配合,还对从业者提问、采访、写作能力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想想,对于无果的对岸,步步氪金,再加上题材敏感,最后能转化成影视作品的终究少之又少,资本很快就厌倦了媒体这套陈芝麻烂谷子的调子,转投他处。而剩下的,还沉湎于光辉岁月的一些写作者,在经济和时效的压力下,开始把“非虚构写作”演绎成了“虚构写作”,本就这艘缝缝补补上路的“后非虚构写作”老车,在一次次的质疑声中,逐渐凋零。
与之相似,在这篇文章背后,我嗅到了和当年B站大力推出“二舅”一样的,来自冥冥之中,捉摸不定,没有根脚的文字的味道。
当年的二舅有原型,但也有不少演绎。现在的无名腐尸,或许真的死于高楼之上,但很可能在她身上,附着了作者的主观臆想和揣测。
这世道,死者为大往往都是嘴上说说。人活一世,身前身后事,本就是众人评说的对象。
小姑娘年纪轻轻,吊诡离世。坟茔外头,说点难听又中肯的真相,好歹是一种实在。
如果只是借题发挥,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归类为文字赛道,新式的坟头蹦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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