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想出去。——徐林东,2010.4.17.”
这是徐林东在自己被强制关押到精神病院6年半后,向媒体记者写下的求救信。
6年来,他被捆绑50次,被电击55次,曾两度逃跑,几度尝试自杀。
家人尝试带他回家,却被院长告知:“这得通过乡政府,直系亲属没这个权力。”
为了更好地关押徐林东,乡政府甚至愿意每月出资1000元给精神病院。
徐林东到底为何得罪了领导,竟然被如此残忍地对待?
被关入精神病院的正常人
2010年4月22日上午,记者陪同徐林东的三弟徐桂林,来到河南漯河市精神病医院。
面对徐桂林想接二哥出院的请求,院长丁红运很是不以为意。
“家属没有权利把他接走,他是通过乡政府送来的,只有乡政府才有这个权力。”
徐桂林非常无奈地问道:“可乡政府不是他的直系亲属啊。”
“不是直系亲属,乡政府也有这个权力,直系家属没有。”
记者对此非常疑惑:“别人都可以让直系家属接回去,为什么偏偏是徐林东不行呢?”
丁红运对此毫不避讳地说道:“因为徐林东反复去北京告状,影响到了乡政府,影响到了社会治安,所以才被送到了精神病院,这个事情只有通过政府协商。”
在律师、家属和记者反复协商下,院长始终不肯让步,最后的逐客令更是意味深长。
“我再给你说一句,乡政府送来了可多人,你找乡政府的书记就可以了”。
按照丁院长的说法,徐林东并非是因为患有精神病被送到了医院,而是因为影响了乡政府和领导决策而被强制送到了医院。
这一点在驻马店市精神病医院于2009年的诊断病历上得到了印证。
当时医生写道:“意识清、仪表整,谈话接触可,尚能适应病房环境,对时间、地点、人物回答准确无误……无发现有关系妄想,如常人一样谈话注意力集中……”
按照徐林东、徐家人和这位院长所说,徐林东是因为和领导唱反调才被关押进来的。
那么,徐林东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被关入精神病院长达6年之久呢?
时间回到1997年,那时候的徐林东还是漯河市源汇区大刘镇东王村的普通村民。
哥哥和弟弟都早已经成家了,可46岁的他却始终未婚,与老父亲一起居住在老宅里。
这一年2月,邻居张桂芝想要拆掉老房建新房,帮儿子娶一个媳妇。
但为了宅基地的事,一家人和邻居王永安发生了纠纷,后又与土管所所长发生肢体冲突。
后来,她发现儿子的土地使用证宅基地面积被人改小,便怀疑是乡政府所为。
一家人在多次交涉无果后,张桂枝将大刘乡政府告上了法庭。
张桂枝一家五口人,丈夫耳聋,大儿子是脑瘫患者,而张桂枝自己则因为小儿麻痹症落下残疾,只有女儿和二儿子是健全人。
徐林东看不过领导这么欺负这家残疾人,主动要帮助他们当诉讼代理人,连续6年不断向各级部门反映情况。
1998年,他们在两次法院判决中败诉,徐林东决定去北京“越级上访”。
为此,他曾3次被拘留,遭遇10多次殴打,其中2次被打断肋骨。
被送精神病院,家属毫不知情
有人称,只要徐林东不帮张桂枝打官司,就给他安排工作。
但他不仅拒绝了这份工作,还在2003年10月坚持前往北京上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刘乡政府将他“抓”了回来。
先在郾城县拘留所关了10天,后又被送到空冢郭乡一个皮革厂里关了4天。
直到10月30日,他被送到了驻马店精神病院,被诊断为偏执性精神病。
一家人也曾劝过徐林东“民不与官斗”,但他始终不愿意放弃,这让老父亲十分担忧。
徐林东被乡政府抓回来的消息,一家人是知道的,但后来去了什么地方他们却不知道了。
2003年冬天,大哥徐林甫和姑父赵改正去乡政府给他送衣服。
这时,大家才知道徐林东已经不在那里了,他们向工作人员打听消息,却没人告知其下落。
儿子莫名其妙失踪了,老父亲忧虑成疾,加上本身就患有疾病,堪称是身心的双重折磨。
2005年,老人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最终上吊自杀了。
徐林东消失后,两个兄弟也在四处打听他的下落,可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无法全身心投入其中。
任谁也不会想到,徐林东在没有直系家属同意的情况下,居然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根据后来的病历报告来看,送他到精神病院来的有2个人。
第一个是病历单上联系人一栏填写的“赵振”,与病人关系一栏填的是“干群”。
但当时的乡镇干部中并没有这个人,不过其联系电话是大刘镇分管政法的副镇长赵廷耀。
第二个人是家属一栏的徐铁钢,按辈分来说,他是徐林东的侄子,同时也是村支书。
但因为两人并非直系亲属关系,按道理来讲,他没有资格作为家属将徐林东送到精神病院。
更何况,事后同在一个村子,他却不将这个情况反应给徐林东的父亲和2个兄弟,显然是有意隐瞒的。
精神病院的“治疗”
据徐林东后来回忆说,他在精神病院的日子生不如死。
一个正常人被当作精神病人对待,他的任何正常行为都可能被当作“犯病”。
徐林东说,医院给他打伏晨针,打完针之后,他的血压一度升高到了180。
在长期的药物“治疗”下,他的血压到后来升高到了200。
与此同时,药物还会导致其大脑昏昏沉沉,不是精神病也要被折磨成精神病了。
“被他们捆绑过48次,过电过了54次,那滋味真不好受,有一次过电把我这儿(指着额头两处)都烤焦了,过了1个小时还多。”
这是在驻马店市精神病医院6年多里的遭遇,如果算上后来被送往漯河精神病院的“治疗”,他被捆绑的次数达到了50次,被电击达55次。
初次遭遇这种折磨后,徐林东当然也尝试过逃跑。
有一次,他趁着别人在洗澡,偷偷跑下了楼。
可他并不熟悉地形,医生骑着摩托车很快就把他追上了。
在2次逃跑失败后,徐林东受到的“治疗”程度加大了。
“我实在是受不了啦。有一次我把吊扇上的电线弄开触电,没死成。后来在厕所我用头使劲撞墙,也没死成。”
按理来说,精神病人进行大量治疗是需要治疗费用的,这笔钱肯定是政府来交。
徐林东对此很肯定地说道:“政府交的钱,大刘乡政府交的。”
对此,他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护士曾经对他说过:“一开始一个月1300元,后来一个月1500元。如果再上访找事儿,乡政府的当官的就会就地免职,所以不让你出去。”
救助与逃脱
2007年7月,徐林东终于找到了机会。
那天,一个漯河老乡来精神病院看病,徐林东悄悄把他拉到身边,哀求着让他将自己在精神病院的消息传达给村里的2个兄弟,让他们设法解救自己。
老乡见到徐林东说话逻辑清晰,也觉得他不像精神病,再说只是传个消息而已,他也就答应了下来。
大哥和姑父得知消息后,立刻前往精神病院看望徐林东,但要救他出来依然困难重重。
精神病院不认可其直系亲属的身份,不愿意释放徐林东。
一家人去找乡政府和镇政府,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
2009年9月到12月,张桂枝感念徐林东曾经的帮助,积极寻找律师和媒体记者,爆料了徐林东被无故关押在精神病院的消息。
驻马店精神病院感到了压力,随后通知大刘乡政府把人领走。
2009年12月7日,大刘乡政府的几人与村支书徐铁钢一同来到精神病院。
原以为,他们是来将徐林东送回家的,没想到他们居然将人转移到了漯河精神病院。
并且,他们坚持每月给医院缴纳1000元钱,让他们把徐林东留在医院里。
此后的4个月里,徐家人与张桂枝继续寻找媒体曝光,终于在2010年4月25日将人接回了家。
徐林东被关押了6年半的时间,徐家人不愿意就此善罢甘休,将乡政府告上了法庭。
经过6个月的协商,徐家才终于和镇政府达成了一致,一次性付给徐林东30万元的补偿费,并为其解决生活救助和低保等问题。
与此同时,区政府也对当年的涉案领导干部展开了调查,对2003年担任相关职务的史洪涛、杨耀勤、陈会军和宋长兴进行了免职处理,同时对于其违法违纪行为做出了进一步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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