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福量,1988年,我24岁,在三源镇开兽医店。那年10月底,我去三合乡二村一队给金大叔家的牛治病,病倒是治好了,但我坚持要收他60元医药费。

不是我心黑,主要是金大叔女儿金小霖看不起我,首先去找了畜牧站的陈兽医给他们家的病牛看病;怎奈那个陈兽医技术不到家,根本就治不了,万般无奈之下,他们才找到了我。

我心里很是不爽,所以故意说了个天价医药费,让金家人为难。

金家人肯定不愿意给这笔钱了,就只有按照我的提议,让金小霖去我的兽医店干三天活抵债。

11月1日这天,金小霖如约来到我的兽医店。我变着法子让她辛苦劳作一番后,又让她给我煮了中午饭。

金小霖也是有心要整我啊,竟在两盘菜里放了不少的盐。但让她始料不及的是,我不仅把两盘菜吃完了,还当面表扬了她。

“啊——你,你觉得这菜好吃啊?”金小霖像个做错了事的小朋友一样,埋下头来,忸忸怩怩地问道。

“如果不是盐放多了,你这两盘菜,绝对算得上是美味!”我冷笑一声,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下次炒菜如果再浪费盐,我就让你去买两包盐赔偿我损失!”

“我——我就多放了那么一点点,你就让我赔两包盐?你这心肠也太黑了吧?”金小霖两眼瞪得像个铜铃。我哭笑不得:“比起你来,我可差远了!再怎么说,我也没想过要把你咸死啊!”

“我——我也没那么想!”金小霖吐了吐舌头,狡辩道:“我只是手滑,才多放了一点儿盐。”

“手滑?”我冷笑一声,又道,“炒两盘菜手都滑了啊?难道这就是俗称的‘鸡爪手’?”

“你才是鸡爪手!”金小霖又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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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懒得理她,在伸了个懒腰后,就拿上薄被,在竹椅上躺了下来。

每天中午吃了饭后,只要不下乡,我都会保持午休半个小时的习惯。

在我闭上眼睛,即将入睡时,金小霖忽然又开口道,“那个——我现在没事了,可以下班回家了吧?”

“下班?”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了时间道,“现在才13点07分,离17点下班还有几个小时呢!”

“又没事情可做,不下班干什么?”金小霖噘了噘嘴。

我又笑道,“看来你是闲不得啊!既然这样,那我就再给你找点儿事做吧!”

“去——把我仓库里的货物整理一下,顺便把仓库打扫一下。”我扬手又指了指厨房旁边那个堆放货物的小仓库。

金小霖再次瞪大了眼睛,“你昨天可没说有这么多破事要做!”

“你别管有多少事要做!反正你在上班时间内,又在我店里,你就得听我的!”

“我不听!你太折磨人了!”金小霖将围裙和袖套一扔,拍拍手就想走人。

我坏坏一笑又道,“你走吧,走了就赔偿我60元医药费!如果你想让你父母辛苦几个月,那你就潇洒地转身!”

金小霖走了几步,犹豫了一下,最终又心不甘情不愿地捡起地上的围裙和袖套道,“算你狠!”

我继续坏笑,“你还没见过更狠的呢!赶紧干活吧——”

14点20分的样子,金小霖蹑手蹑脚地从仓库里走了出来,她见店堂内没人,以为我出门去了,于是,她把我早上买的油条拿出来,快速咬了两口。

看得出来,她饿了!而且已经到了饿得不行的地步,不然的话,她也不会如此狼狈了!

“谁让你吃我油条的?”

我从厨房走出来,狠狠瞪了金小霖两眼又道,“我不是说了吗,那是我拿回家喂猪的!”

“你,你真是个坏人!”金小霖两眼一热,赶紧把油条放回货架上道,“我不吃了行吧!”

“行!”我笑着点点头,指了指一个高柜台道,“你站到那里去!”

“干嘛?”金小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有些不耐烦,“别问那么多,让你站过去你就站过去!”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金小霖黑着脸,继续向我表示抗议。

我冷声一笑又道,“咱们白纸黑字上写得很清楚:在上班时间内,在兽医店内,只要我没让你干违法乱纪的事,你就得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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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霖又噘了噘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到了那张高柜台跟前。

我不徐不疾地从厨房里端了两盘冒着热气的菜出来——

一盘是青椒肉丝,一盘是豆腐干回锅肉。

“早上和中午都没吃饭,很饿了吧?尝尝我的手艺!”我笑了笑,把一双还滴着水珠的筷子递给了金小霖。

金小霖愣了半响,这才用一脸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这,这是你炒的?为我炒的?”

“是我炒的!”

“不过不是特意为你炒的!”

“是我为了练习厨艺而炒的。”

我一脸严肃地纠正道。

金小霖羞涩一笑,点点头道,“就怕你是特意为我炒的,我可承受不起。”

“我才不会特意为你炒菜呢!”我冷哼一声,把筷子放到菜盘子边缘又道,“爱吃不吃!”

“闻起来还挺香的!”金小霖嗅了嗅鼻子,又卖关子道,“如果我不吃,你会怎么处理这两盘菜?”

“简单,还是拿回家喂猪!”

“猪要吃它同类的肉?”金小霖再次瞪大了眼睛。

我继续人畜无害地笑了笑,“它不吃就喂狗,反正我家里鸡鸭猪猫狗都养了!”

“喂猪喂狗都可惜了!那还是我吃了吧。”金小霖说着,赶紧拿起了筷子。

我偷笑着,找出一本武侠小说,躺在竹椅上,悠哉乐哉地看了起来。

没看多久,金小霖忽然“哇”了一声,盯着我手里的那本《射雕英雄传》道,“你还喜欢看这个书啊?”

“那是!”

“我也喜欢看——听说这小说有电视连续剧,可惜我从来没看过,就算看书,我也只看了第1集。”

“为啥不多看几集?”我有些纳闷。

金小霖皱了皱眉道:“因为我找不到地方买续集,那第一集还是去同学家窜门时读过的。”

“我这里有全集!”

“真的吗?”金小霖一阵喜出望外,又盯着我问道,“你看到第几集了?看完了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我白了她一眼道:“看完一本,得好几天时间呢!你在我店里的工作时间,只有三天。”

“这倒也是!”金小霖又噘了噘嘴后,又继续吃菜。

大约下午3点的样子,有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匆匆走进了我的店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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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她姓田,家住三合乡四村二队,距离小镇只有3公里的路程;1987年6月的时候,她家的猪害瘟,差点儿病死两头,多亏及时找到我去给那两头猪打了几针,喂了些药,才把它们救了下来。

田大妈为了感谢我,当时还给我送了一只鸡呢,所以我对她印象深刻。

“小赵,你在店里就太好了!”田大妈看到我,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急急说道,“我家的牛这两天又害瘟了,麻烦你去我那里帮忙看看吧!”

“不急大妈,你先说说你家那病牛都有什么症状。”我合上武侠书,找来一根板凳,让田大妈坐下慢慢说。

转过身,我又对已在一旁闲着的金小霖吩咐道,“去,给大妈倒杯水来!”

“别倒水了,我不渴。”田大妈摆摆手,又道,“我家那牛这两天吃不下任何东西,趴在圈里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拉都拉不起来!”

“最近天气转凉了,你家这牛可能得了低温症啊!”我皱了皱眉,又道,“你们家的牛圈是不是也四处透风啊?”

“对!就给它盖了个避雨的草棚子,确实是四处透风。”田大妈赶紧点头。

我:“许多动物跟人一样,也怕冷啊!你家那牛多半就是着了凉受了寒,才得的低温症。走吧,我跟你去看看。”

说着,我背上工具箱,准备关门。

金小霖却没眼力见似的,待在原地,一脸发呆地望着我。

我白了她一眼道,“走,给我背包!”

“去哪儿?”金小霖一脸的不情愿。

我道:“四村二队,离这不远,走路最多二十分钟时间就到了!”

“我不去!我就在店里。”金小霖噘嘴抗议。

我瞪了她两眼道:“我都走了,你还留在店里干嘛?”

“那你让我下班呗!”金小霖忽然冲我狡黠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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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就在等我这句话,但我怎么能便宜她?直接摇头道,“不行,还没到下班时间!只有到了5点,你才能走!”

“那我就在店里!”金小霖急得直跺脚。

我不依不饶,“你又卖不来药,又给牲畜看不来病,你待在店里干嘛?万一我店里的东西丢了,我还找你要钱呢!”

“你,你欺人太甚!”

“不是我欺负你,是你跟我签了合同的!只要没到下班时间,你就得听我安排!”

“这位姑娘,赵师傅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他让你去你就去吧,他不会为难你的。再说了,我家离这也不远。”田大妈也帮我说话。

金小霖这才点头,“好吧!”

由于我已经猜到了田大妈家的牛害得是什么病,所以临走的时候,我特意拿了些治疗低温症的药物:熟附子,干姜,灰干草等,当然,我还带上了注射用的葡萄糖液和樟脑硫酸钠。

大约二十分钟后,我们到了田大妈家里,田大妈热情地拿出梨子和花生招待我们。

我急着给牛看病,就让金小霖去堂屋坐一会儿,我则跟着田大妈去了牛圈。

经过仔细检查,她家这头老黄牛,确实得了低温症。我让田大妈找来帮手,帮我摁住老黄牛后,就给它注射了葡萄糖液和樟脑硫酸钠,同时兑了些药物,给它灌下。

为了防止它病情复发,我又找来许多稻草,铺在牛圈四处,暂时给它防寒。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这牛就精神了不少,渐渐地,它竟能站起来了!

田大妈看了高兴得不得了,连连拉着我的手夸赞道,“小赵,你可真是神医啦!”

“我倒是要看看,这次你得收多少钱?”也不知什么时候,金小霖已经站到了我身后。

我笑着说道,“用不了几个钱的,给1元钱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1元钱?”田大妈和金小霖都是一脸吃惊地望着我。

那时的1元钱虽然购买力强,但还是当不了现在的100元,而畜牧站的兽医给看病,大都是几元钱起价的。所以当我报出相对低廉的1元钱时,田大妈和金小霖都是一脸的不淡定。

畜生

尤其是金小霖,竟是一副委屈的样子,“你在我们家也是这样给牛治病的,为啥你要收我们60元?你这不是黑心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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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家离镇上还远呢!我跑了四五天的来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再说了,你们家那牛病得不轻啊!我还给它开了许多药呢!那药不要本钱啊?”我几句话直接怼得金小霖哑口无言。

她急着想回家来掩饰她的尴尬,所以又不时问我到几点几刻了。

“离5点还有一阵子呢!我现在又没让你干活了,你急啥?”我直接白了金小霖一眼。

田大妈似乎看出了我的小心思,就笑着拉住金小霖的手道,“姑娘你别急啊,来了我家里,怎么着也得吃了晚饭再走啊!”

“不行,我要早点儿回家,不然我爸妈会担心的。”金小霖一直摇头,而我也不想给田大妈大麻烦,所以叮嘱完她一些事情后,我就告辞带着金小霖离开了。

金小霖归心似箭,走起路来就像带了一阵风似的。等她到了镇上,差不多也5点了。她急着往家里赶,就匆匆跟我摆了摆手道,“下班时间到了,我走了!”

“我送你!”我打开店门,准备把自行车骑上。

金小霖觉得我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所以她坚决不要我送。

为了尽快摆脱我,她还特意小跑了几步。结果,没跑得多远,她右脚一软,身子一倒,竟把脚给崴了!

我见她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阵好笑道,“走吧,还是我送你!”

“我还能走,我才不要你送!”金小霖咬着牙,竟是一脸的倔强。

我也不跟她争辩,索性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跟在她身后。

她一瘸一拐地走了一阵子,忍不住又回头问我,“你跟着我干嘛?”

“谁说我跟你了?我也要去二村一队呢!”

“你去那里干嘛?”金小霖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笑了笑道,“宋大娘家的猪前几天拉稀,我给它喂了些药,也不知好了没,今天特意去看看。”

“你,你还这么负责?”

“那是!不管对人还是对事,我都很负责!你到底坐不坐车?不坐车我就走了!”

“既然你是顺路的,那我就要坐!”金小霖脸色一红,这才爬上了我的自行车后座。

还好,从镇上到二村一队,基本都是平路,我骑着28圈自行车,也没费多大力气,就把金小霖送到了家。

刚到她家门口,车子还没停稳,我就听到她爹金大叔在屋内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我不由得心头一怔:难道这金大叔出事了?

果然,我把车子停好,进屋一打听,才知金大叔下午去山地里干活时,被几只马蜂给蜇伤了。

如今,他躺在床上,不仅手脚发肿,就连脸上,都肿了个大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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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霖母亲束手无策,只得望着一脸痛苦的金大叔直跺脚道,“这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啊?爸都这样了,得赶紧送医才行啊!”说着,金小霖就转过身,准备去推自行车。

我拦着她道,“先不急——这马蜂的毒液是碱性的,最怕酸性物质了,给我找瓶醋来,我先给金大叔的伤口擦拭一下,看能不能消肿。”

那时的金小霖已经急得不行了,她可能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吧,所以就没对我表示质疑。

还好,我用醋酸给金大叔的伤口擦拭了一下,又用毛巾沾上冷水给他冷敷后,他伤口的肿胀就渐渐消散了。

我考虑到金大叔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痊愈,可能会影响家里的劳动力,于是我心一恻,就对金小霖发了善心道,“明后天你不用到我店里来工作了,我也不会再问你们要那60元医药费了!”

“啊——这,这是为什么?”金小霖还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仿佛我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似的。

我也不想再逗她了,便道,“你今天的工作就已经把那60元债务抵消了,从此后咱们两不亏欠。”

“这,这么说——我一天就挣了60元钱?”金小霖一乐,忽然转着眼珠子,一脸狡黠地说道:“那,那我明后天再去你店里上两天班,岂不是要倒赚你120元?”

“你想得美!”我冷哼一声,又道,“你要来的话,在店里最多给你算一块钱一天,若跟我下乡的话,可以给你算一块五一天。”

这工资放到现在根本就不值一提,但在1988年,那却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要知道,那时好多读过中专的人的月工资都才33元呢!

金小霖听了这话竟是一喜道,“好,说话算数!我以后就到你店里上班了!”

我真是没想到,这Y的在我店里上班还上起瘾了。不过既然她愿意来,我也不能拒绝啊,于是我就点头答应了。

这后来的事,估计大家也猜到了,金小霖不仅成了我的店员,还成了兽医店的老板娘呢。

1990年,我和金小霖喜结连理。如今,34年时间过去了,我们依然过得幸福甜蜜。金小霖多次跟我说,“老赵,幸亏你当年耍心眼,让我去你店里上了一天班,不然的话,咱俩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可能了。”

我拉着小霖的手笑了笑道:“这或许就是缘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