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市回村后，她们在山川大海间寻找到另一片天空|另一片天空|大凉山|小仙|山川大海|渔村|芒果

作者 |胡不喜

编辑| 车卯卯

乡村，女孩们的新土壤

作家梁鸿在《中国在梁庄中》写道：“自上个世纪以来，我们在不断逃离梁庄中，试图建构梁庄。”

他笔下的梁庄只是成千上万个乡村的缩影，在八九十年代市场化经济浪潮中，村里的人们，为改变贫穷的物质现状，背井离乡。而这些逃离的人中，女性更为强烈地渴望着摆脱桎梏，拥抱城市的现代化，从而实现自我独立。

然而时过境迁，城市早已不是女性们唯一可以实现自我的地方，随着水陆电网设施的不断完善，田间地头和高楼大厦的距离在不断缩小，那片乡土也有了自己的活力。

越来越多的乡村女孩，回归农村，在山川与大海之间，寻找自己的广阔天空。她们以倔强的韧劲与生命力，重新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长成独立的树。

95后空姐回到凉山后，

飞往自己的天空

出现在直播镜头前的何爽，眼下有些乌青。又到了会理石榴的丰收季，她已经连续十多天，没能睡上一个囫囵觉。

从八月下旬开始，僻静的大凉山便热闹起来。全国各地的货车，沿着盘山公路驶入，满载着一箱箱收获的喜悦离开。

何爽的仓库，每天至少都要发出五六万单石榴。除了直播、拍短视频，她还要和工人们一起分拣、打包、装车。忙碌到凌晨四点，天光微亮，大家才能眯上几个小时。

何爽在田间地头直播

回村七年，何爽活成大凉山里的新传奇。村民在果园看见她拍摄时，会热情招呼一声“石榴姐”。如果不是刻意提起，大家几乎快要忘记，她曾是村里第一个走出大山的空姐。

凉山，川之西南，北起雅甘，南接渡口，东连昭宜，西通滇藏。何爽的故乡——位于凉山州最南端的会理小城，是中国的石榴之乡。红润香甜的会理石榴，自唐代时便是宫廷贡品。

何爽的童年，在石榴园中度过。松土、施肥、除草、修枝、套袋、摘果，果园的四季，几乎没有闲暇。就以套袋为例，每年七月，一家四口就得抢在15天内，给2000棵苹果树，套上七万多个袋子。树下站上一天，累得手酸脚软。

可连绵起伏的山脉，限制了会理石榴的销售渠道，也困住了果农们的视野。初中时，何爽不止一次登上山顶，试着越过云雾，眺望更远处的天空。早在那时，她便暗下决心，要走出群山，成为空姐，翱翔蓝天。

2016年，20岁的何爽圆梦东航，月入过万。她衣着光鲜，妆容精致，飞行于各个城市之间。可大半年后，她便厌倦了这种生活，辞职回村。

直播电商的兴起，让何爽看见了大凉山蕴藏的机会。她敏锐地意识到，凉山将是热土，大有可为。时间证明了何爽的洞见，今年，她的仓库订单，有百分之七十五都来自抖音电商的客户。

忙碌的仓库供应链，每天要发货五万单

成功如榴花明艳，可最初萌芽时，浸透了汗与泪。

2017年，何爽接连两次遭遇挫折，于是她转型做起供应链。

山里的女孩，没有人脉与资源。为积累客户，何爽就用大海捞针的笨方法：搜索其他平台店铺，挨个私信客服，自我介绍和推广。短短一个月，她私信了七百多家店铺，拿到了二十多个联系方式，最终谈成了三单合作。

2018年，何爽东拼西凑借了四十万周转，扩大体量。那段时间，她胆战心惊，时常梦见亏本而惊醒。好不容易熬过丰收季，库存的石榴售罄，何爽才总算还清负债，赚到创业的第一桶金。

可转眼，这笔钱便在开发海南芒果新品类时折损大半。由于经验不足，何爽买了没打透气孔的纸箱，几千份芒果腐烂变质，全部照价赔偿。从此之后，她视产品品质为生命线，密切关注果品质量和客户反馈。

何爽身穿民族服饰直播

供应链行业，本就是男性占据主导位置。《2023性别洞察报告》调查显示，供应链中，女性管理者的比例仅有27%，像何爽这样的95后创业者，更少之又少。

因此，建仓起步阶段，何爽难以获得合作伙伴的信任。无论是租仓库、对接快递还是招工，对方总会格外谨慎严格。她对此并不介意，而是在合作中主动迈出一步，提前结清，不拖欠任何款项。公司资金最紧张的时候，她将所有的钱都交给财务，自己的卡上只留了不到五百块钱。

随着2020年入驻抖音电商，何爽的订单量陡然间翻了三倍：从一个月30万笔订单，跃升到了90万单。她的石榴供应链，成为会理当地销售体量最大的一支。

过去的疑虑，早已烟消云散。现在，快递员收货时，看见她忙碌在一线，都只有心悦诚服。

被生活推向大海后，

她学会拥抱不确定

2018年，当何爽在大凉山南端建起仓库，1750公里外的珠海，雷芳夫妇也正开着车，行驶在回江门下川岛渔村的路上。与何爽的主动奔赴不同，此时的雷芳，被生活逼到墙角，回村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这个日后在抖音拥有410万粉丝，总在海上搏浪的赶海博主，最害怕的正是风浪。恐惧根植于贫瘠的童年：她出生于湖南农村，小学时，父母远赴广东珠海，打渔为生。她至今记得，狂风暴雨中，自己和弟弟躲在海边的铁皮小屋里，等待父母出海归来的不安。

大海，曾令“渔小仙”雷芳感到恐惧

贫穷与危险，使她的生活摇摇欲坠。开学前，她担心父母没钱再送自己读书；开学后，她又因为生来兔唇，说话有些大舌头，而遭受同学的嘲笑。

好好读书，离开渔村，是雷芳学习的源动力。大学毕业后，她在珠海的一家建筑设计公司做文员。每天朝九晚五，收入稳定。因为童年创伤带来的不自信，这份工作，她一干就是十年，甚至没有跳过一次槽。“我担心自己能力不够，其他公司不会要我。”

安稳的生活，因裁员失业而告终。为了不荒废时间，她听从丈夫的建议，试着拍摄赶海短视频。2018年3月21日，他们发布了第一条出镜视频，只有十几秒，一张雷芳出海时的照片，和她为家人熬煮螃蟹粥的片段。

“渔小仙”账号的开始

陌生的题材、温馨的内容，和稍显粗粝的纪实感，引发许多人的共鸣。短短几个小时，视频就有了四万的播放量。“你看，这么多人看呀！”雷芳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她和丈夫决定，专注拍摄捕鱼赶海的短视频。从此，雷芳有了一个新身份——抖音达人“渔小仙”。

截至目前，雷芳拍摄了1132条短视频，记录着自己捕鱼、赶海的日常点滴。

通过这些视频，人们看见以海为生的一家人，相互扶持，笑对生活，在海滩上留下富有感染力的笑声，和一串串生命的足迹。简单而温馨的生活，治愈了屏幕另一端为生活而努力的人。

越来越多的粉丝关注了“渔小仙”的账号，她们聚集在直播间里，陪伴她一路走过，也分享着自己的生活。

沿海的富饶物产，让不少粉丝好奇想要购买。然而一开始，雷芳并不能保证交易的安全性。有两次，她把海产品寄出去，对方却悄无声息地“蒸发”了。

好在抖音小店推出后，在平台和粉丝的帮助下，雷芳开通了店铺。就这样，她一边拍摄短视频，一边销售海产品，她的抖音店铺已经卖出了149万单。每天，她还会通过直播，销售当天渔获。过去，父母一天也卖不出去的渔获，如今在直播间，上架即秒光。

直播间，出海捕鱼的渔获总是秒光

六年间，潮涨潮汐，雷芳的生活也因短视频和直播电商发生了变化：她生了二胎，买了套大房子，上架渔获，创办无尘工厂……一个从未想象过的，波澜壮阔的未来，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而出海、赶海的冒险经历，则让雷芳学会拥抱生活的不确定性。

海上的风浪变幻莫测，半夜出发时满天繁星，风平浪静，天亮后却陡然起风，浊浪排空，像过山车一样将船只抛到了高处。经历大风大浪，雷芳隐隐悟出一个道理：普通人的命运，就像沧海里的一叶孤舟，难以预测。

“既然这样，那就放开手脚，不要抱怨，不要焦虑，往前冲就好了！”

乡村的她们，生长出了自由的翅膀

改变的不只有雷芳，小渔村也在被悄悄点亮。

从前，渔民冒着生命危险出海，却可能滞销卖不上价。现在，有了“渔小仙”的直播间为销售渠道，下川岛渔村的渔获供不应求，再也不愁销路。在抖音工作人员的帮助下，雷芳创办了无尘工厂，将渔民们的海鲜锁鲜包装好，通过冷链直达粉丝餐桌。

工厂创建后，村里的老人们有了新的工作机会。他们坐在车间内，负责打包，一天的酬劳达到了120元。对于每个月养老金只有一百多元的农村老人来说，这是笔很可观的额外收入。

年轻人看到了大海里的机遇，他们陆续回到了渔村。在雷芳的赞助下，购买新的渔船，出海捕鱼，成为“渔小仙”店铺的供应商，码头上，等待出海的渔船，从稀稀拉拉的十条，增加到了四十条，凋零的海上重新喧嚣。

“渔小仙”的无尘车间

当我们将目光从大海移开，重新投向更远处的大凉山，会发现：何爽的供应链，已经长成了会理的产业林。

在外打工的年轻人，辞职返乡，跟着何爽一起干。过去，在成都漂泊，一个月到手只有六千，除去房租吃喝，几乎存不下钱。但现在回到村里，刨去五险一金，他们每月到手的薪水至少也有八千元。这在平均工资只有两三千的会理，算是高收入。

村里的留守妇女，在家门口找到了工作。随着何爽的供应链果品品类不断丰富，订单量逐年递增，仓库提供的工作岗位也在不断增加。这个丰收季，何爽招募了250-270名员工，专门负责拣选、打包，手脚勤快麻利的，每天的收入可达三四百元。仅以石榴季来说，销售期四个月，村里的阿姨们可以增收两三万。

告别了手心朝上的日子，尝到经济独立甜头的阿姨们，精神面貌翻天覆地。每到发薪日，阿姨们会特意穿上漂亮的新裙子。这些衣服，是她们在仓库工作时，从来不舍得穿的样式。

采摘季，阿姨们难以抑制的收获喜悦

见证了何爽做直播电商的成功，留在村里的年轻人，陆续步入这个行业。小小的村里，已经有了十多位做供应链的同行。何爽不仅不介意，反而将仓库大门敞开，欢迎他们学习交流。无论是流水线如何操作，品质如何把控，还是仓库如何管理，只要他们前来请教，何爽一定倾囊相授。“我们每个人都不可能做完天下的生意，只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会理的石榴才能走得更远。”

当何爽说起这些，目光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这是回归土地，踏实经营后才能有的掌控力和笃定。

拥有故事的不独大凉山和下川岛小渔村，在广袤的乡村里，越来越多的她们，乘着短视频和直播电商的风，长出自由的翅膀。

四川汉源的抖音达人冉可七，帮助当地小众桃花李出圈。在她的直播间，一个月就卖出了150万斤桃花李。一度供不应求，带动收购价涨到了三块一斤，上百户果农因此年增收过万。

远嫁到福建深山的95后“小田姑娘”，一边抖音短视频，记录分享农村生活，一边开发菌菇包明星产品，帮助解决当地菌菇销售难题。在初步获得成功后，她还通过“传帮带”的机制，培训当地主播，带动了区域电商的发展。

短视频、直播的兴起，帮助越来越多的农人打通了销售渠道。

《2024丰收节抖音电商助农数据报告》显示，平台全年农货商家数量同比增长63%，三农创作者数量同比增长52%。在镜头面前更具有亲和力的女性三农主播，占据了更高比例。这也就意味着，无论这些女性生活在群山之中，或大海之滨，她们都正在乡村振兴中闪耀着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