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打小跟着我那在旧社会开过药店的爷爷学习过中药知识,我爷爷本想在他年老体衰之后,就把药店传给我父亲。可是还没等到他这计划实现,却因为战乱,药店就关门了,爷爷带着家里人南下躲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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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最终落脚到了现在这个地方。听父亲说,当时他们路过这里的时候,很多村民都染了一种病,他们听说我爷爷会治病,就求着让我爷爷帮他们治。

本着“治病救人”的医德,爷爷没有拒绝,当即就给村里人来了一番望闻问切,找到病因后,就背着竹篓跟我奶奶一起上山摘草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爷爷的医治下,村里那些染病的人很快都痊愈了,一个个都能下地干活。

爷爷本想带着家人继续往南走,但是村民念我爷爷的恩情,就劝我爷爷说:“你们不要再走了,走到哪里是个头呢?就留下来吧,我们这个村子虽然穷,但是很避世,外面发生些什么跟我们这些村民没啥关系,我们照样过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日子。再说,你在这里还有点医术,即使不种田,也饿不死你们一家。”

爷爷听了村民的话后,环顾了一圈,发现周围全是大山,确实能与外界隔绝,于是便落脚下来。村民淳朴、慷慨,给我爷爷划了地基、送了一些田地,后来建房子都是村民自发来帮爷爷建的。

在这个村子里,爷爷主业还是种田,附带着给本村及周边的村民治些病,对于治病酬劳的话,爷爷也只是要了个辛苦费,如果碰到拿不出钱的穷人家,爷爷便分文不取,就相当于做善事。慢慢的,爷爷在当地享有小小的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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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代,爷爷在一次采药途中跌落山崖,就这么走了。那时候父亲已经二十三岁了,但是还没结婚。村民知道我爷爷的为人,就拼命的委托媒人把他们的女儿介绍给我父亲。我父亲在很多女孩子里,或许是一见钟情,就选中了我母亲。

到了1960年,一下子所有人都变得很饥饿。人们到处去挖野菜、割树皮,但是还是填不饱自己的肚子,不断的有人倒了下去。当时,我刚刚七岁,下面还有分别为五岁、三岁的两个弟弟。当时我家里也出现了断粮,看到三张嗷嗷待哺的嘴,父母就算愁白了头,也无计可施。

正当我父母决定听天由命的时候,有一好心人趁着夜晚偷偷给我家送来了二十斤大米。至于这里为什么要偷偷的送,我也不详说,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懂。也就是这二十斤大米,让我家里人撑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让我家里没一个人去减员。

撑过了那段时间后,家里的生活慢慢好了起来。虽然还是有各种各样的运动,但是我们一家人在这深山里过着平平静静的日子。队里有活干就干活,没活干父亲就去帮人治病。父亲常告诫我,我们一家人的命是别人救的,做人要懂得感恩,别人有苦难时,我们也要出手相助。

时间来到1975年,那一年我已经是个大小伙了。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位看上去很沧桑、憔悴的中年人。他说家里的女人病了好几年,成了个药罐子,家里的积蓄也被她吃药吃空了,家里的大人孩子都没件见人衣裳,都不敢出门,他自己以前在医院帮妻子抓药,但是现在实在抓不起药,就来找我父亲,因为听说我父亲心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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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拿着他的药单子一看,有些药材确实山上难寻,但是父亲还是答应了下来,帮他配药,那人对着父亲一番千恩万谢。在给那人配药的这段时间里,我父亲要价很低,只要了些辛苦费,有时候那男人凑不上钱,父亲就给他记账,直到他哪天有钱再给,这期间父亲也从不催他。

在相处过一段时间后,父亲跟他也渐渐熟悉了起来。有一次,男人在规定的时间没来取药,父亲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决定亲自给男人送过去。

父亲一路打听寻到男人家,还没进家门,就感觉到这家人生活的落魄。这家房屋是土砖房子,只在正大门的一面墙为了装饰门面用了一些青砖,有些地方还被砸出一个个洞,屋檐下面掉了很多碎瓦也没来得及清理。刚靠近大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显然这家有长期吃药的病人。

父亲刚走进大门,里面两个大姑娘见陌生人进来,羞得赶紧往房间里钻。听见动静后,另一个房间里传出来一个女人的虚弱的声音:“谁啊,谁来家里面了?”

父亲闻声赶过去,只见那房间光线阴暗,连空气都带有一股湿湿的黏腥味。费了好多功夫,父亲才看清病床上女人的脸,只见那女人脸色蜡黄,脸颊瘦削,看起来病得不轻。

见女人狐疑的看着父亲,父亲赶忙解释道:“大妹子,我是给你送药的郎中,你男人没及时给你来拿药,我就给你送过来了。”说罢,我父亲提了提手中的药,让那女人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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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这才放下戒备之心,露出感激的笑容,她说:“辛苦你了,郎中。本来要给你倒茶的,可我这副样子也起不来。我那两个女儿,想必你也见到了,因为没件遮身衣服也不敢出来见人,所以给你倒不了茶,还多望担待。”

父亲连忙客气的说:“大妹子,你说的是哪里话,少喝一杯茶也不会渴死,我理解,我理解。”

我父亲放下药后,便打量起四周来。房间显得极其寒酸,除了一些喝药的坛坛罐罐,连个梳妆台都没有,非常寒酸。

女人羞赧的笑着说:“家里这个样子,让你见笑了,要怪都怪我,拖累了这个家。”

父亲忙安慰道:“你千万不要这样想,谁家里没有个大病消灾的呢,熬过这段日子就好过了。对了,你家男人呢?”

那女人叹着气摇头道:“哎,为了给我筹药钱,就把家里下蛋的母鸡拿出去卖了,结果被人告发了,现在也不知道拉到哪里去兴师问罪了。”

父亲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为了不谈这个话题,父亲赶紧就说:“对了,你肯定还没吃药吧,我帮你把药煎了。”

那女人赶紧劝阻道:“不忙的,等下叫我女儿煎也是一样的。”

父亲执拗的说:“这药需要控制火候,我担心孩子们掌握不好,还是我来煎吧,说着又重新提着药出去了。”

父亲径直来到灶房那煎药的小炉子,将药放进去熬煎后,自己闲来无事,就四处逛逛。来到客厅的中堂下面,在那条幅柜子上父亲看到了一个灵位,上面写着:“先考王公讳雍良府君之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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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个名字时,父亲大感意外,因为在1960年就是一个叫做王雍良的人给他送的大米。当时那人只留下了名字,其他的便什么也没说,父亲可是一直把这人的名字记在心里。

父亲赶紧又来到那女人的房间,急切的问道:“你孩子爷爷可是叫王雍良?”

女人显得有些吃惊,不明白父亲为何问起这话,但是点了点头。

父亲又问道:“他是不是左脸上有一条细长的疤痕?”

女人一头雾水的说:“你咋个知道,他脸上是有疤痕,听说是年轻的时候上山打柴,摔了一跤,被柴枝给划的。”

父亲激动的叫了起来:“缘分啊,缘分,没想到我们两家之间早已有了交往。”

见那女人不知所以然的样子,父亲便给她讲了当年她公爹给父亲送大米的事情。女人听完后,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感慨道:“没想到这个世道居然这么小,这都是缘分啊。”

父亲给女人煎好药后,就隔着房间对里面的大姑娘喊道:“我走后,你们把我煎好的药分三次给你娘服下,记住,每过五个钟头喝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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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里面传来女孩子“知道了”的声音后,父亲这才走出了这个家的大门。

回到家后,已经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看见父亲一直在紧缩眉头,似乎在思考问题。

到了第二天,父亲说有重要事情跟我说。父亲把我单独拉到一处地方后,便犹犹豫豫的不知怎么开口。我看出了父亲的异样,便急忙说道:“爹,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咋还吞吞吐吐起来呢,这不像你的作风。”

父亲看了我一眼,便下定决心说道:“金波,我绝已经帮你寻了一户人家。”

我高兴的说道:“爹,这是好事,看到别人一个个都成了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说不眼红那是假事。这些年你们没动静,我也不好意思提。”

父亲郑重的看了我一眼,说道:“你当真想急着想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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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了点头。

父亲接着说:“那如果上让你上门呢?”

父亲的这一番话,让我惊讶得长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