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有两样宝贝,一副上大人扑克牌和一长一短两根旱烟袋。祖父的两根旱烟袋,长的时常挂在火笼屋墙上,短的走哪带哪,从不离身,不是揣在兜里,就是别在裤腰带上。
旱烟袋由烟袋锅、烟袋杆、烟袋哨和烟袋盒子组成。烟袋盒子用来装烟叶,盒子出口穿着一根绳子,勒紧绳子,盒子口自然就合上了,烟叶便不会撒出,绳子的另一端则拴着烟袋杆。烟袋哨是玉质的,祖父从不舍得我们掰整他的烟袋哨,生怕把他烟袋哨打碎了。烟袋杆是木质的,大多选用质地较硬的木头。烟袋锅是黄铜的,过去碰到铜匠进山了,都要留在家里打几副烟袋锅。
以前山里穷,几乎不得买旱烟,祖父抽的旱烟都是自给自足。冬天,祖父会抽空到山里去开一块荒田。春天会在荒田里撒上一些兰花烟的烟籽,然后锄草、打顶,经心管理,烟叶成熟,祖父便从地里收回的烟叶穿绳上架、晾干打捆、压实、收藏。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温柔地洒在老屋的房檐上,公鸡嘹亮的打鸣声划破了村庄的宁静。祖父便早早地起身,迎着晨曦,扛着锄头走向田间。而那根短的旱烟袋,此时就静静地别在他的腰间,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在田间劳作的间隙,祖父会坐在田埂上,缓缓从腰间抽出旱烟袋,熟练地装上一撮烟丝,然后用汽油打火机点燃。那瞬间燃起的火苗,如同点亮了他疲惫身躯中的一丝慰藉。祖父深深地吸上一口,烟雾袅袅升腾,在他周围弥漫开来。那旱烟袋在他手中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每一口烟雾的吐出,都像是他与土地之间无声的对话。
小时候常听大人说:“饭后一锅烟,赛过活神仙”。怪不得当年祖父每次放下饭碗,就从腰间取出旱烟袋,坐在私檐坎上,把烟袋锅伸进烟袋盒子里装烟丝,还用大拇指摁在烟袋锅上,确保烟丝压实装满,然后把烟袋哨叼在嘴里,用牙咬住烟嘴,取出铁质的汽油打火机点燃一部分烟丝后,用打火机把烟丝按压紧实,然后“叭哒、叭哒”猛猛地吸上一口,随着烟锅里的红光一闪一闪,那独特的烟叶味儿随着缕缕青烟飘散开去,祖父双目紧闭,那神情真有点“不是神仙,胜似神仙”的感觉。
冬天的时候,祖父总是一天到晚烟袋不离手,烟袋哨不离嘴。一家人围着地火笼,祖父将装满烟丝的长烟袋锅伸进炭火中点燃后,拿出来叭哒几口,待到旱烟即将熄灭的时候,又伸进炭火中叭哒几口,一天下来,这个动作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祖父更喜欢邀两个好友,嘴里叼着旱烟袋,整夜整夜的打着他那一副陈旧的上大人扑克牌,饶是捡几粒苞谷作为筹码,也乐在其中。有时候,还能听他们辩论着三国、水浒、薛刚反唐的故事,非要争个输赢,不论争论的多么激烈,嘴里的旱烟袋都没有停过。
除了是祖父的个人消遣,旱烟袋在农村生活中还有着社交的功能。农闲时,村里的老人们会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这时,旱烟袋就成了他们之间交流的纽带。祖父会和老伙计们互相品尝对方的烟丝,交流着种烟、晒烟的经验。他们围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伴随着旱烟袋的烟雾,笑声在空旷的山涧回荡。这些时候,旱烟袋不仅仅是一种吸烟的工具,更是一种情感的传递,它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让农村的生活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
随着时间的流逝,祖父渐渐老去,那根旱烟袋也变得越发陈旧。但它始终陪伴在祖父身边,如同一个不离不弃的老友。后来,祖父离开了我们,那两根陪伴了他一辈子的旱烟袋也静悄悄地挂在了火笼屋墙上。每每看到墙上的两根旱烟袋,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他坐在私檐坎上、坐在地火笼边上,抽着旱烟袋的身影。
两根旱烟袋,成为了我对祖父、对乡村生活最深刻的记忆之一。它承载着过去的岁月,见证了乡村的变迁,也让我懂得了生活的艰辛与温暖。在如今这个快节奏的时代里,一根旱烟袋所代表的乡村生活方式或许已经渐渐远去。
旱烟袋是农村生活的见证者,是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记忆,是我心中永远无法割舍的乡土情怀。它让我明白,无论岁月如何流转,无论生活变得多么现代化,那些深深扎根于土地的记忆和情感,永远都不会消失,它们会像那旱烟袋里的烟雾一样,在我的心中袅袅升起,萦绕不散,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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