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初期,卫前庄公连《诗经》都为之赞叹的春秋第一美人,齐国的庄姜迎娶到手,可谓是人生一大赢家。庄姜美则美矣,唯一的缺点是没能诞下子嗣,为此卫前庄公将戴妫所育之子公子完过继到她名下,并立为太子。
在一夫一妻多妾制下,卫前庄公身边的女子自然不可能少,其中一个宠妾育有一子,名为州吁。子凭母贵,公子州吁同样很受君父的宠爱。
庄姜
公子州吁仗着老爹宠爱,从小无法无天,为人狠忌,喜欢舞刀弄枪,而卫前庄公也从不加以约束管教。身为嫡母的庄姜,碍于卫前庄公的颜面,也无法进行管束,只得将对公子州吁厌恶置于心底。
卫国重臣石碏眼见这么下去迟早要酿成大祸,便犯言直谏,希望卫前庄公审视一下自己的教育方式。结果反被国君以其子石厚和州吁天天腻歪在一起为切入点,质问他又好到哪里去?石蜡无言败退。回家之后对儿子实施棍棒教育,但这俩纨绔子弟依旧形影不离。
前735年,卫前庄公逝世,太子完即位为君,是为卫桓公。头顶的天已经换人,可州吁似乎没意识到这一点,继续胡作非为,对卫桓公也多有冒犯。
两年后,站稳脚跟、忍无可忍的卫桓公,罢黜公子州吁的一切超规格待遇。公子州吁怕自己遭到进一步的打击,自行出国流亡。在此期间,他与政变失败的郑国公子段引为至交,并笼络了很多卫国的流亡者,聚集起一股不小的势力。
前719年三月十七日,公子州吁率领以卫国流亡者为主的反对派武装逆袭朝歌成功,弑杀卫桓公自立为君。儿时玩伴石厚也水涨船高混入卫国中枢。
弑君自立,成为一国之君,心情那是相当的舒爽。可这属于大逆不道的行为,顿时卫国国内舆情汹汹,尽数卫君州吁弑君篡位,破坏纲纪,忠义两忘,随时有火山爆发之势。感到屁股底下的这张宝座不好坐的卫君州吁,决定通过制造点国际冲突来转移国内民意焦点。
目标是现存的,身为老牌中原大国,和喜好搞大国沙文主义、走暴力扩张路线的郑国一直不对路。双方之间你来我往早就对过百八十招,并且前年冬天郑国刚来卫国地盘上逛过一圈,想必百姓对此还记忆犹新,完美的目标。
卫都朝歌:淇县古城
卫君州吁找好目标打算就此撸起袖子大干一场,旁边的石厚马上喊停。卫君州吁一脸茫然的问为啥,转移炮火十万火急,晚了估计老子要位子不保了。
石厚的意见是进攻郑国可以,但需要找几个帮手,原因有二:
其一、郑庄公是头猛虎。老虎的屁股轻易摸不得,一个不好被内外夹攻搭上小命,就不美了。
其二、你卫君州吁是靠弑君上位的,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现在急需获得国际社会承认,以巩固君位。郑国这么多年的倒行逆施,周边国家颇有怨言,正好乘此机会拉拉感情,以期获得国际社会的广泛认同。
至于合作对象宋、陈、蔡三国就不错。
宋国位于郑国的东面,是商纣王庶兄微子启的封国。当年,周武王特命奉商祀的商纣王儿子武庚参与三监之乱,被周公旦诛杀。武庚死了,可商朝的祭祀却不能灭,所以周公旦又把与商纣王关系最近的微子启封为宋君,以延续殷商的香火。宋国属于周王朝的“三恪二王后”之一,被封公爵,地位特殊,理论上是周王朝的客人,可以和周天子平起平坐。
陈国位于郑国的东南,宋国西南,是舜帝后裔的封国,始封君胡公满,始建都于株野(今河南柘城胡襄镇),后迁都于宛丘(今河南淮阳),同样是周王朝的三恪。(另一个周王朝的三恪二王后是大禹后裔封国杞国)
蔡国位于郑国的南方,是“三监”中蔡叔度的封国。因蔡叔度跟随武庚反叛,被周公放逐。蔡叔度死后,周公旦封其子蔡仲于蔡(今河南上蔡县),重建蔡国。
蔡国故地:上蔡
郑国东迁后北方有黄河、济水做屏障,河对岸是实力强大的卫国,西面为成周,东面与中原传统强国宋国接壤,属于无法扩张或者难以推进的地区,只有南方没有什么实力强大的诸侯国,因此南进是郑国的优先选择。位于南方的蔡国、陈国与郑国关系非常紧张,常有冲突。
至于宋国,对身边突然插入一个扩张欲望强烈的邻国,自有种危机感,郑、宋两国之间的气氛相当不友好。何况对现任国君宋殇公构成重大危险的公子冯,正流亡在郑国。
于是乎四国一拍即合。
前719年夏,宋、卫、陈、蔡四国合兵伐郑。郑国触不及防之下被四国联军杀到新郑城下,将新郑东门团团围住,耀武扬威了五天之后心满意足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通过此战,卫君州吁的卫君之位获得宋、陈、蔡三国承认,国际形势一片大好。想要再接再厉安定国内民心,再次找到宋殇公协商出兵伐郑。
宋殇公对卫君州吁想法非常赞同,认为应当将郑国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乖乖的低头服罪自动献出公子冯才解气。为实现这一目标,需要再拉人入伙,将声势搞得更加响亮点。目标是现成的,宋国身边的好基友鲁国就不错。鲁国摄政鲁隐公当公子时于战场上被郑国俘获过,靠贿赂守卫才得以逃脱,应当对组队一起去海扁郑国很有兴趣。
事实上,在上一次四国联军找郑国麻烦之后,鲁隐公就产生了插上一脚的想法。他问大夫众仲,卫君州吁这一票能不能干成?
众仲回答说:“我只听说过以德服人的,从未听过以乱服人的。以乱,就如同用暴力去理顺乱丝一般,之会越理越乱。夫兵,犹如烈火,不去制止,必将自焚也。卫君州吁这家伙弑君自立,又不知改章易则的安定民心,反而妄图通过对外用兵这种虐民行为来获取民心,祸不久矣。”
成语“玩火自焚”就出自于众仲之言。
玩火自焚”
因此当宋殇公拉鲁国入伙时,被心中已有成算的鲁隐公婉言谢绝了。
不料,鲁隐公毕竟是摄政不是真正的国君,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这不前面的公子豫擅自出兵助郑这是还没解决呢。这回公子翚这嚣张跋扈的家伙,竟然在请求领兵出征未得批准的情况下绕过鲁隐公,自行率兵出征,与卫、宋、陈、蔡四国合兵攻郑。
警讯传至新郑,郑国君臣难免都有些紧张,上次四国联军直接打到了新郑城下,这次五国来攻又会是怎样一种势态?一番君臣商议之后敏锐地发现了五国联军背后的弱点,五国各有述求,无法形成一股合力与郑国死磕。
五国之中的鲁国与郑国隔着宋国,两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估计是看上次四国那势如破竹的胜利有点心痒,属于来打打酱油混点功绩的。
卫国的州吁弑君自立,国内民心未附,根基不牢,无法持续作战,收取国内民心是其第一要务,来郑国说白了就是刷声望的,绝对见好就收,不会在郑国久留。
宋国虽然怨恨郑国收容公子冯,但郑国至少表面上没有运作帮公子冯反攻宋国,搞颠覆宋国现政权的举动,宋、郑两家还没到不共戴天的地步,让宋殇公出口气也就了了。
剩下的陈、蔡两国按说处于郑国的扩张线路图上,是五国中最希望郑国倒霉的角色,不过两国实力弱小,需要仰仗宋国庇护,一但其他三国想要撤兵,两国独木难支必定一起撤离。
找准主要矛盾之后,迅速制定了一个但求一败的计划,以期让联军满意而归。待应付过这次危机后,再行想办法瓦解这越滚越大的反郑诸侯联盟。
接下来的战争中,郑军派作为辅兵的步兵与联军交锋,在损失部分兵力后,果断地撤出战场,龟缩进城池拒不出战。一年之中接连两次击败小霸王郑庄公,联军中宋、卫两方基本都比较满意。
小米
于是,联军决定班师回朝。不过为了进一步制造轰动效应,临走前仿郑庄公割取周王室稻麦的故事,就地割取郑国恰值成熟的小米而去。
且说卫君州吁再次凯旋,本以为凭着两次对郑战争的胜利,迎接他的将是鲜花与掌声,结果非常沮丧地发现,国内局势未见好转,民意依旧汹汹,不买他的帐。
现实与期望的落差,让卫君州吁极其失落。所谓“国之大事,在祀在戎”,他想不通自己祭祀上面未曾缺礼,战争方面自己扬威与国外比卫完(卫桓公)那个只挨打不还手的废物点心强的不止一点两点,这民心咋还这么认死理呢。
看着卫君州吁那愁啊愁的表情,身为铁哥们的石厚也发愁。苦于没有解决办法的石厚表示:我回去请教请教我爹,看看致仕在家的老头子有何妙计。
于是,石家父子有以下对话。
石厚:“爹啊,民心未附,君上难以安寝,如何是好?”
石碏:“他的君位来路不正,国人说三道四,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石厚:“那您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吗?”
石蜡:“简单,所谓名不正言不顺,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正名。卫君州吁那情况正名最安全、最简便的方法莫过于直接让天子册封为君。”
石厚:“周天子家的门第太高,君上说穿了就是个暴发户,难入天子法眼,觐见无门。”
石蜡:“这好办,陈侯与周天子私交很好,又是他卫君州吁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何不先去拜访陈国,请陈侯出面一同上王城疏通关节,以求觐见呢?”
石厚得计,立马上报。恍然大悟的卫君州吁,赶紧让人备上厚礼,带着死党石厚兴高采烈地杀奔陈国。
再说石蜡早就看这对无君无父,弑君自立的狗#男女,啊不,是狗#贼不顺眼了,巴不得他们早死早超生。看到俩贼子在自己亲手设计的死亡之路上飙车前进,便火速派人与陈桓公取得联系。
陈国故地:淮阳太昊陵
首先表达了他对陈桓公敬仰之情,然后陈述了卫君州吁弑兄自立的残暴事实,接着诉说了石厚助纣为虐的家门不幸,最后表示卫国国小力弱,自己已是耄耋之年,无力征讨这对贼人,恳请上国为卫国主持正义,讨此两贼。
被弑的卫桓公生母是陈女戴妫,他的存在对卫、陈两国具有非凡意义,所以要说陈桓公对弑君自立的卫君州吁没有一点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如今看到石碏信中这么热情洋溢地恭维,陈桓公意识到卫君州吁在卫国国内甚不得民心。用一个根基不稳,还让自己不爽的卫君州吁换取卫国的友谊,开启陈卫关系的新篇章,怎么算都是一笔本小利大的买卖。
于是二话不说将刚到陈国的卫君州吁与石厚一并拿下,随即敦请卫国派员前来处置。
前719年九月,卫国派右宰丑(右宰是官职,丑是人名)赶赴陈国处置卫君州吁。卫君州吁被押解回卫国,于濮地被判斩立决,江湖人送外号“卫前废公”。
与右宰丑同行的还有石碏的家宰(卿大夫家的家臣头子)獳羊肩,他奉石碏之命,将石氏逆子石厚击杀于陈国。
卫君州吁死后,卫国上下共迎避难于邢国的卫前庄公之子公子晋。当年十二月,公子晋正式即位为君,是为卫宣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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