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2:双重幻想》某瓣艰难爬上6分,勉强找到一点遮羞布,但对比五年前第一部依旧有巨大差异。
《小丑》某瓣评分一度高达9.3,2024年依旧保留着8.7的高分(评分人数过百万。
或许是时候重新看这部五年前的《小丑》了。
一,非典型“挽歌”
对《小丑》的高度赞誉,很大程度上,以“打破超级英雄电影范式”为前提。
众所周知,超英影片大多高度模式化,有高度简化的善恶黑白二元对立版块,有高度重复的打败坏蛋拯救世界叙述链条,四舍五入共享同一个模型。
《蝙蝠侠》系列里的小丑,终归是篇幅有限、视角也被掣肘,而《小丑》从内容指涉到品相肌理,方方面面都跳出人们对这一类型的常规预期。
如果说常规英雄片是打怪兽变体,是“平凡世界之中有超级英雄”的浪漫单一幻想,那么《小丑》则是一出《病变启示录》,是越过“虚构英雄性”而走向“真实濒死人性”的复调哀歌,是深深烙印坠落窒息过程的血色挽歌。
与其将《小丑》和超人、闪电侠、海王等DC自家影片置于同一原生宇宙之内,不如说《小丑》和隔壁反英雄片《黑袍纠缠队》一样,是超级英雄故事发展到一定阶段孕育出的“次生型”影片。
自带对这一模型的审视、批驳,自带“向死而生”式的突破感。
好人一拳打死恶人拯救世界的故事,是朴素情绪正义;
不起眼的寻常小人物其实是了不得的大英雄,则自带爽感。
而《小丑》一反这两大基本要素,讲“不起眼的小人物沦落血色中”。
《小丑》中小丑第一次前去Bruce家,未来的大反派,隔着栏杆给彼时尚是孩童的蝙蝠侠表演小魔术,很让人唏嘘。
若干年后,是非成败恩怨起,若干年前,这一点错位的温情、一点迅速被掩埋的喜悦,有种恍然如梦般的不真实感。
而这一点,恰恰是《小丑》的人文关怀。
《小丑2》看似比第一部更加去类型化,更加“有所表达”,但第二部的用力过猛某种程度上落空。
歌舞片的形式流于形式、伤于直露。第一部就反复出现所谓“人生旋律”,但第一部里更接近“内心BGM+蒙太奇剪辑”的常规手法,第二部用大量歌舞唱段直抒胸臆,却让人感觉啥也没抒明白。
更关键的是第二部中审判很难形成价值闭环。
第一部小丑由可怜人变为行凶者,好看的是堕落的过程。过程中含混复杂的唏嘘张力,是“审判”无法具备的。第二部同样也呈现他的痛苦,但无法比拟第一部触目惊心的程度。
此外,第一部还有一种不刻意而自工的“哥谭浮世绘”式“死”气。
二,日暮哥谭:“火葬场里蹦迪”式“死”气
《小丑》大面积运用幽暗色调,勾勒出一个似乎黏糊糊、湿哒哒、阴恻恻的哥谭市。
Authur公寓的内景、走廊、电梯,无一例外是晦暗阴寒的,自带陈旧腐烂之气。尤其是长长的走廊,隐隐约约像某种无声巨兽的内脏肺腑,吞噬人、消解人。
如果说《小丑》中数次出现的高高长长台阶是一处扎眼的“情绪型景观”,地铁呼啸而过、灯光时明时暗的镜头,是内心黑白善恶、复仇发泄和忍气吞声交替出现的具象化,那么Authur公寓的样态,则是一种未显形的百鬼夜行的颓败洞窟。
有很浓郁的破败感和“旧”气,也有无声无息但又无所不在的“死”气。
Authur遇到的几个路人甲,也都很有意思。
比如公交车上他遇到的带娃的黑人大姐,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斥责他、误会他和孩子的愉快互动是恶意骚扰。
这位大姐的身份、具体生活状态,在电影中都是“未知又已知的”。
未知是电影无暇在这些细枝末节中重开支线、以免叙事庞杂;
已知则是三两笔呈现出一种典型又普遍的状态。
她的神情举止、她的言语做法,都明确透露着生活不易的疲态,身担重负的戾气。
公交车上萍水相逢的三个人,幼童唤起Authur心中可爱愉快的一面,而幼童之母则回报以一种“怨气戾气颓气式”言语暴力。
抢走小丑牌子、殴打欺辱他的人是恶意满满的不良少年,地铁上醉醺醺调戏女孩再欺辱他的人是假装精英的人渣,但并非小丑遇到的所有人都是“纯恶”都蓄意伤害他。更多时候,路人大姐这般“生活不易的大多数”所投来的冷眼冷言冷语,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更普遍更窒息的汪洋。
形成鲜明对比的一幕,则是Authur在洗手间找Thomas Wayne之前,他脱掉假工作服、扯了扯身上皱巴巴脏兮兮的衣服,迎面走来一位衣冠楚楚的老绅士,衣服一丝不苟、十足体面。
一来一往一凌乱一有序的对比,某种意义上是服饰层面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你看,影片中的哥谭市,暴力又躁动、疯狂又喧嚣。
底层处处高悬失业、穷困、冲突计划等致命问题。
一边是众人鲜花着锦又烈火烹油,另一边是人们苦苦挣扎又彼此倾轧。
伤害滋生伤害、创伤迭代创伤。
丧尸片中的末日危机也好,灾难片中的地动山摇也罢,事实层面都基于“物理伤害、生理病变”。但《小丑》中的哥谭市,是另一种“火葬场里蹦迪”的疯狂末世感。
不是天灾大难过后断壁残垣事事哀,而是烈焰里渗透着溃烂、疯意里滋长着死气。
小丑何以成为反对者们的精神图腾?
影片对这一点的描摹过于象征、过于简化。
抽象的价值需求层面是连贯的(他们需要一个破坏的偶像,顺势捡起小丑),但具体成形的过程又是被忽略的。
这一点上影片也曾被诟病,但《小丑》所勾勒出的哥谭图景、众生样貌,依旧远在常规“超级英雄片”之外。
越过简单的英雄拯救模型,指向远比“一刀切二元对立”更复杂的哥谭深处。
三,顶级疯批:极端反常行为之下的正常情绪起点
《小丑》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声量,核心当然是因为小丑本人。
他沦为反派的过程,某种意义上就是一出反向励志片。
步步困顿、时时挫败,最终万劫不复。
看《小丑》很多时候都感觉在看一出对照版的反向的《幸福来敲门》(包括但不限于这部,你可以带入一众励志片)。
都是尘世里挣扎的小角色,不同的是励志片主角挣扎成功、泅渡上岸,而小丑漂流在血色河流中、回头无岸。
与其说小丑是单薄的“白切黑”,不如说影片展示了一个正常人彻底疯癫血色的“白渗血”过程。
杀对于小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仇杀和“滥杀”的比例分寸,变化越来越微妙、越来越夸张。
“为民除害”(缺乏程序正义且程度过当)属性越来越低,一言不合就杀人既视感越来越强。
事实上,尽管客观事实层面,各路缘起事件程度轻重不一,但在小丑的主观感受层面,创伤感都如出一辙。
小丑杀地铁上的三个人渣,是多年多次多种伤害、第一次找到疯狂宣泄出口。霸凌欺辱他的少年们,往事中曾辜负或伤害他的熟人路人们,新仇旧恨叠加一处。
与其说他们是具体的“三恶人”,不如说是象征性的、触发性的“霸凌载体”“冷漠症候”。
小丑拔刀杀曾以枪嫁祸他的同事,是一对一的具体复仇。所以他杀人之后逍遥去录电视节目,放过自己的侏儒前同事;一边凶悍杀人、一边礼貌开门。
小丑用枕头捂死病床上的老母亲,则是幼年被虐待的往事、是多年被欺骗的假象,以更残酷的方式写完因果轮回。
小丑掏枪当众杀死主持人Murray,是多年旧梦想破灭,也是新的“光晕焦点”在死亡中诞生。他恨他们嘲笑他忽视他定义他,所以亲手了结“精神事业价值上的父亲”。
幻想中,这位主持四舍五入是他的父型角色,或者说理想自我,光鲜亮丽又温暖鼓励。
现实中,小丑完成肉体意义上的“精神弑父”或者说“幻想自戕”,杀母杀父杀亲杀仇,退无可退、杀无可杀。
从有病的普通可怜人,到比修罗恶鬼杀孽更重的病态罪人,Authur的一生是被欺凌、然后过度过火过界“以杀反抗、以恶宣泄”的一生。
他让人唏嘘,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他的每一个伤口病变为地狱之口之前,都有浓郁的“普通人味”“正常人情”。
如此疯癫如此血腥的人,内心的源初动机却是普遍的、正常的,这才是“顶级疯批”的正确打开方式。
没有任何为罪行开脱的意思,仅仅是想表达,从影视剧呈现手法、从剧本肌理角度而言,小丑真正立住了疯魔过火。
你看那恶魔,他长着人心人肺人病人痛。
世界以伤痛吻他,起初,他试图回报以小丑的笑容;
最后,他回报以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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