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渡波 韩书敏 陈蕊
文化纵横新媒体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美国大选开始计票。截至11月3日，美国提前投票的选票数超过7646万（共有1.61亿登记选民），在多州创下历史新高。这不仅显示出选民对此次大选的极大热情，还侧面反映出两党竞选活动的白热化程度。有外媒指出，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两党的竞选开支竟高达147亿美元（预计将达159亿），为历年最高。形式包括但不限于媒体造势、手机弹窗、线下活动、巨幅广告等。
尽管两党全力以赴，选情仍十分胶着。这突出表现为，不同的民调机构给出了完全相反的预测结果。这些民调预测牵动着全世界人民的神经，大多数新闻报道均以这些民调为蓝本展开分析。然而2016年、2020年的民调与最终的选举结果存在相当的“偏移”（2016年约70%的民调结果预测希拉里胜利；2020年则大幅高估了拜登的优势，认为他将领先特朗普8%，实际领先0.6%）。难以接受预测失误的选民，在多地发起了大规模的游行抗议活动，美国社会因此而两度陷入短暂的政治混乱中。此次大选结果揭晓之际，民调结果的准确性、代表性与现实民意的复杂性之间的张力，想必会再次上演。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与其去评估哪家民调数据最准确科学，不如回到问题的源头，尝试回答：民调是通过什么具体机制被人为制造出来的？这些与美国政治生态紧密关联的机制，为何会导向一个“不准”的民调？
▍“不准”的民调，如何催生出价值几百亿的新兴市场？
美国民调分为两类，一类是由媒体、大学、智库自行做的民意调查，如纽约时报/锡耶纳学院、弗吉尼亚大学政治研究中心、YouGov等做的民调专栏；另一类是将这些单一民调汇总平均的集合民调，如Real Clear Politics(RCP)、FiveThirtyEight(538)和270toWin等。单一民调受统计时间、方法和政治立场的影响，误差相对较大；而集合民调通过对比纠偏，可以缩小单个民意调查可能存在的党派偏好或技术疏漏，所以被广泛引用，成为国内外媒体判断大选风向的主要依据。
集合民调预测
在具体计算方式上，RCP是将单一民调汇总后进行简单平均；538则会分析民调机构的党派偏好、可信度等，通过模型纠偏，做加权平均；270towin则致力于将各大民调的预测实时地图化，以便观察摇摆州的最新动向，并制作了将单一民调、集合民调、博彩结果进行汇总的“共识地图”。虽然民调机构一直宣称在提高预测的准确性，进而催生了价值几百亿的民调产业，但有深耕民调的资深编辑称，“自己不会在大选到来前的一月内再依据民调预测结果”。他认为，民调可以反映种族、性别、年龄等因素与选民政治倾向的相关性，却难以预判（尽管民调机构以此为生）最终结果。
皮尤研究中心：2000年至2022年，民意调查机构数量增加了一倍多，催生出一个庞大的产业
究其原因，首先，民调所采用的抽样调查方式导致数据的“质量不佳”。一个常被忽视的事实是，那些赫赫有名的民调机构，每次调查的样本量在1000-3000人左右，相较实际投票的人数，样本实在太少。集合民调虽进行了纠偏，但因分析所依据的原始数据本就与现实存在较大误差，寄希望于反复计算来降低误差，无异于舍本逐末。
其次，民调的时间变量被有意忽视了。集合民调虽强调实时汇总分析最新的民调数据，然而其数据池仍包含较早的民调结果，这导致所谓的实时结果难以灵敏反映新近的动态。而且，单一民调机构通常不会对同一人群做一而再、再而三的“扰民”调研，反而倾向于对不同维度展开调查。这意味着，民调无法追踪时间的影响权重。此外，戏剧性事件发生后立即进行的民调会与实际结果误差较大。譬如在特朗普枪击事件或电视辩论之后，民调机构会趁势调查。但等选民冷静下来，其投票结果可能与口头意愿相背。
最后，民调机构本身也被认为存在党派偏见。一直以来都存在民调会“高估民主党支持率”的说法，尽管过去四十年的数据显示，民调并不总是偏向某一政党。这一说法部分源于，那些权威的民调机构，都有亲民主党的底色，例如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YouGov等。另一部分则来源于，调查特朗普支持者的投票行为存在困难。数据显示，特朗普2016、2020年的民调结果平均被低估3.5个百分点。根据此前经验，特朗普的支持者们对冗长的网上问卷耐心不足，也不愿花时间接听同样繁复的电话询问。尽管今年特朗普的支持者们在人员构成上展现出新面向，也不再抵触公开承认支持特朗普，但就连调查者本身也不确定，今年在调查方式和询问方法上做出的多种改进，能在多大程度上降低误差。
1988年至2020年期间，全国民调平均值与大选结果平均偏差了2.3个百分点。
事实上，不准确的民调及借此展开政治造势的意图，是美国选举政治深陷危机的缩影。作为一门生意的政治选举已成为活跃资本市场的造血机器。
▍大选博彩“元年”：押注总统合法化后，美国是否会走向选举操纵？
如果说共和党指控民主党将竞选资金花在了媒体宣传上，那么民主党会批评共和党及其幕后资助者用博彩及金融市场造势——这不单是浪费资金的问题，借助交易市场的投机性质，利益相关者能大赚一笔。
民主党的主要捐款来自新闻媒体、微软、谷歌（拥有搜索引擎）、奈飞等；而共和党的捐款则主要来自金融行业，例如黑石集团、嘉信理财、洲际交易所等。
相较民调“用口投票”的胶着趋势，博彩“用钱投票”则硬生生“制造”出了一个“特朗普周”。10月底，博彩市场上特朗普赢得总统大选的胜算高达65%以上，金融市场也显示出强烈的“特朗普交易”氛围（基于特朗普对加密货币的支持立场，比特币板块迎来大涨，特朗普自己的媒体集团股价也迎来飙升）。仅仅几天后，它们就迎来了回落，一个合理的推测是：无论谁最后赢得总统席位，已经有人套现离场。而截至目前，多家博彩网站显示，特朗普的胜算在55%左右，有评论称，预测概率与“抛硬币无异”。
Polymarket预测的特朗普优势在10月30日达到最高，后迅速回落并出现剧烈振幅
特朗普媒体科技集团（DJT）的股价：10月29日后出现大跌，直至今日才复涨
早在金融市场出现一片向好之势时，就有日本投资专家分析称，博彩和金融业资金的大量涌入可能是在为共和党造势。特别是在特朗普与马斯克等硅谷资本走得十分密切的情况下，此举是为了诱导更多民众资金进场。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押注美国大选的传统由来已久，但直到最近美国民众才可以“合法”地进行选举赌博。在押注选举的“非法”阶段，知名博彩网站Polymarket采用区块链技术进行去中心化交易，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规避联邦监管机构的禁令。在10月初，也就是一个多月前，联邦上诉法院才通过了Kalshi选举投注合法化的裁决，即以“期货交易”的名义规避赌博性质。美国公民也因此借助所谓“事件合约”交易的形式，首次被允许进行选举的下注。也就是在Kalshi和Forecast X网站上签订并购买“合约”作为筹码。以特朗普55%的胜率、下注100为例，美国公民在Kalshi网站上以每份55美分的价格买100份特朗普获胜的合约，在选举结束后，选民如果猜中，每份合约将价值1美元，赢得100美元；如果没猜中，每份合约价值为0，将失去所有下注的钱。
Kalshi的广告遍布美国各处，显示实时赔率和奖池金额
Kalshi极大地降低了美国人的投注门槛，将押注行为变得和买张“2元彩票”一样简单。上线短短3周内，Kalshi的交易量便超3000万美元，其APP成为美区苹果应用商店下载量最高的免费金融程序和排名第七的免费应用程序。面对民众投注的热情，多家西方媒体表达了担忧，认为这不符合“公众利益”，给“美国的民主敲响了警钟”。这将扭曲选民的投票行为，更成为资本掏空选民钱包的手段。分析人士担心，在不久的将来，美国大选会深陷重重“操纵黑幕”。
参考及编译资料：
1. Scott Keeter and Courtney Kennedy, “Key things to know about U.S. election polling in 2024”, Pew Research Center
2. Lisa Bonos，“Billions in election bets raise the stakes of the presidential race”, The Washington Post
3. Kaleigh Rogers, Albert Sun and Christine Zhang, “How Accurate, or Off-Target, Could the Polls Be This Year?”The New York Times
4. 国金宏观·赵伟团队,“美国大选，民调“哪家强”？”, 赵伟宏观探索
5. David Lauter, “Why you should stop looking at 2024 election polls in the coming weeks”, Los Angeles Times
6. 松本 大，“大統領選の行方と賭けマーケット”，Monex 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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