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晚清到民国初年,不少有钱的人都热衷购买田地,原因有几点,一是购地收租,大体五六年就能收回成本,这买卖真划算;其次土地成为自己的固定资产,可以代代相传。比如最著名的是四川军阀被授予中将的恶霸地主刘文彩,拥有12500多亩良田,后人在他家的庄园里塑造的“收租院”,反映的就是刘文彩依靠侵占的土地,对农民的残酷剥削和压迫,农民若想租用他的土地,必须先交出两斗黄谷;在交纳租税时,刘文彩更以“大斗进,小斗出”的手法,损害农民的利益。在他的剥削下,勤劳耕作的农民仍然饱受贫困的折磨。
俗话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刘文彩是一个集军阀、官僚、土豪、劣绅为一体的典型地主,代表着旧中国压在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中的一座,他依靠手下的兵、匪、权,抢男霸女,横征暴敛,罪恶滔天,臭名昭著的大地主刘文彩结局不是太好,四川快要解放时,又惊又怕的刘文彩,思虑成疾,不久就病亡了。随后他的妻妾子女作鸟兽散,一生积累购买的土地充公自不必说,而他也落得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
不过,凡事有例外,今天我们介绍一位袁世凯曾经授他陆军中将、孙中山封他海陆军大元帅府警卫总司令,担任过民国第五军军长兼广州市长,在广东是一个大地主,而且同样是集军阀、官僚、土豪、劣绅为一体的大地主,其结局却与刘文彩迥然不同,其人名叫李福林。
俗话说,乱世出英雄,乱世也出草莽。李福林,字登同,出生于广州番禺大塘乡(今属海珠区新滘镇)一户贫农家庭,幼在村里只念私塾一年,也许是人们常说的奇人有奇相,或者书上说的天赋异禀,其人的长相就有点与众不同,方头大耳,相貌堂堂,身材不协调,身长脚短,正是他进入青年时代,清末的广州是一个暗流涌动的地方。革命的浪潮接踵而至,社会动荡,政治纷争,不少人在混乱中摸爬滚打。
此时,没有文化又没有技术的李福林觉得要活下去,当兵是一条路子,便选择进入黄埔广东水师学堂(后广东海军学校)当了一名号兵,具体工作是每天拿个小喇叭向营房吹,看士兵们出操、跑步,好歹算是吃了一碗部队的饭。然而,没有干上多久,有一次贪看江中的女孩打鱼忘记了吹号,上司怪罪下来,罚他打屁股,可怜的小子细皮嫩肉被抽得皮开肉绽,自此觉得奇耻大辱无法立足,便回到老家,本是一名有固定职业的人,就成了街头的一名小混混。
在街头混日子的时候,认识了一班同是街头的弟兄,因其疏爽好名,遇事挺身而出,胆量过人,而且钱看得淡,日积月累名声看涨,身后便跟着一帮各式人等,他成为领头大哥。有一回,一名李姓同宗人因犯事被抓入清协领衙门,要知道,这衙门相当于现在的市一级公安机构,进了这里的人自然是凶多吉少,李福林知道这一情况后,便召集了几个自小一块打杀的兄弟,决定去衙门劫狱。
这天下午,李福林带着一帮兄弟,拿着土枪冲进越秀区米市街协领衙门,几个保安吓得趴在地下不敢动弹。他们冲进去砸开牢门,顺利将这名族人接了出来,同时,一不做二不休,还把衙门库里的元宝及银票计八万余两也一并接走。
要知道,劫狱和抢劫官府库银,二项都是死罪,这家伙一人独占了,很快他就被全省通缉,先是悬赏3000两纹银缉拿李福林,还把他老家的住宅夷为平地,但还是没有捉拿归案,后来赏金涨到了的万元级别,可见此劫匪的份量。当然,李福林没有被抓住,但他的名字一时响彻江湖。
由于他是官府通缉的要犯,一时无家可归,为了躲避抓捕只好居无定所,四处打家劫寨,其人抢劫的方式粗暴简单,其中手下网罗了两名所谓的大将:一名彪形大汉,力大无穷,外号“大只雍”;一人小巧玲珑,“生得小如玩具的公仔”,外号“公仔驹”。抢劫最多现金的当铺时,“大只雍”手抡大铁锤,把青砖墙打破一个洞,“公仔驹”从洞口钻入,打开大门,其他成员控制守卫人员后,便大方的进门搬货,直至洗劫一空,人称艺高人胆大,印证了那句话:最简单的方法往往就是最好的方法。
俗话说,走多夜路必撞鬼。随着时间的推移,抢劫了人家的当铺,得罪的人越来越多,加上赏金如此高,一时各地都出现举报他想发财的人,慢慢要成过街老鼠了。有一次他刚刚潜回老家,刚端起饭碗要吃饭的时候,就被人举报到了官府,即刻引来大批官军围捕他,机智的他知道处在包围圈里的凶险,但身上没有武器,急中生智的他突然看到桌子上煤油灯罩,赶紧拿下用一块破布一包,便拿起自卫。此时官兵破门而入,只见他怒目圆睁,端着灯筒左右晃动,并大嚷:不许动,谁动就地击毙!那官兵昏暗中一看其手中端着黑洞洞的圆圈武器晃动,正琢磨是什么杀伤力大的洋家伙,一时全愣在那里,这李福林趁机纵身一跃,夺路而逃,终于脱险。这件事情传得神乎其神,故得外号“李灯筒”。
不过,自从受了这次惊吓之后,风声越来越紧,李福林自知在家乡被捉住的概率越来越高,鉴于在乡里无法立足,便打听到有些同乡在清政府势力无法涉及的南洋一带谋生,于是在1907年乘船走避南洋逃到新加坡,在异域他乡从前打劫的营生自然无法再干,眼看坐食山空行不通,当时新加坡为英国殖民地,正在开发资源,从前家里靠种田为生的李福林灵机一动,把所劫来的银两悉数拿出,买了1000亩荒地,在上面种起了甘蔗,还给甘蔗园定了个名字叫“福林园”,很快就获得了大丰收,一下子就因为这块地致富。尤其到了后来新加坡扩大市区此园被征收,一时成了大名鼎鼎的富豪。
当地有句俚语,男人一有钱,最想做的是二件事。第一件是衣锦还乡,第二件是换老婆。成为富豪的李福林自然也不例外,第二件事那是水到渠成,然而第一件令他烦恼无比,有钱的他依然是无法还乡,毕竟自己还是被通缉的逃犯,自己总感觉是有罪之身钦犯,在人前总自惭形秽低人一等。直到有一天,同样在南洋致富的同乡邓泽如,介绍他认识了人生的第一位贵人孙中山。
当李福林有点自卑介绍自己是被清廷视为土匪通缉的逃犯,孙中山跟他说,你这叫好汉,你的这种行为叫“革命”,不但可以回家,还可以在自己的家乡大有作为,那年代革命可以是时髦词,这令他十分感动,他恍然大悟的他才知道原来与清廷作对,就是革命,不但不丢人,反而应该觉得自豪才对,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如梦初觉”。
当即决定拿出大笔资金赞助革命,对孙中山自此拥戴,矢志不渝,由于李福林在黑道混迹多年,认识很多绿林好汉,加上富有的他又慷慨解囊,李福林他既舍得出钱,又肯出力,跟着大家开展反清活动,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同盟会缺乏的就是这样的人才,故中山亦不问其过去的出身,把他吸纳为骨干成员。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几年之后,在南洋成为富豪的李福林终于衣锦还乡了。不过,这个时候,清朝已经是摇摇欲坠,到处都是风起云涌,尤其是广州,名义上是清朝统治,实际上根本控制不了局面,对有“前科”的李福林自然无法捉拿,只好听之任之。本来是个匪首的李福林,“从良”后回到老家摇身一变,成了“革命党”,他要在自己的老家大塘乡建立基地。他也清楚地知道,那个年代有枪便是草头王,没有一支自己的队伍啥也不是,但养兵要钱,养更多的兵就需要更多的钱。单靠抢或者收保护费自然是杯水车薪,必须建立自己的“根据地”。
于是,李福林灵机一动,购置了千多亩土地,建立了厚德围庄园,庄园名义上是种果树、种特色菜品之类,实际上里面的属于自己的兵工厂,他自设有制枪所,聘请石井兵工厂的技师担任制造,每月能制七九步枪300余支来装备部队,以农场盈利补贴,致使其部队壮大,装备优良,终成一方霸主。慢慢地,他的手下军事力量越来越强大,他的军队虽然挂上“民军”“革命军”的招牌,但它的主要成员却仍然是那些绿林好汉,组织起来的三千民军,不过,有了钱以后,他对手下一些军官,也要由土匪慢慢向正规军转化,为此,他自己设立了讲武堂,聘请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陈元咏为堂长,军事课则由福军中毕业于军校的军官担任,这个学校主要是轮训班长以上学员,这对福军的军事技术是起了促进作用的。
武昌起义爆后,各省纷纷响应,接着,广东宣布独立,胡汉民为都督,李福林到广东咨询局(今烈士陵园内)找到黄兴,黄兴见李福林有3000人,非常高兴,给他的部队番号是“福字营”,以他的名字命名称为“福军”。从此,他以“福”字营统领职,与南海、三水、顺德等地民军,会师广州,保卫新政权,踏入军界,他屯驻广州河南一带。可以说,李福林率领的这支军队为推翻清朝,为广东的独立斗争做出了贡献。
袁世凯窃取革命成果后,派人拉拢他,予其陆军中将之衔。没有文化的李福林的准则是“听封不听调”,你给我官职我都要,但你要我调派出自己的养的兵上战场,那就一味拖延。袁倒台,他转投桂系,竟当上广州市市长。一个文盲当了市长,这的确是让后人匪夷所思,同时也折射出乱世的乱相。李福林当墙头草的时候,很多在外面的革命党人都纷纷指责他风吹两边倒,他却振振有词地回答:我这是在保存实力,随机应变,曲线挽救革命。瞧瞧,与后来当汉奸的汪氏何其相似。
后来,孙中山讨伐盘踞在广东的桂系军阀,夺取广州作为民主革命根据地,并出任海陆空大元帅,其大元帅府建于广州河南,任命李福林为大元帅府亲军总司令,这充分彰显了他对李福林的信赖,李福林可谓是不辱使命,把大元帅府设在一家水泥厂里,如有大难,也可以从这儿乘船转白鹅潭出香港。他还派4000人,警卫大元帅府,并配合革命军及广州工人、农民作战,平息了杨、刘叛乱。8月,国民革命军编成,李福林部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五军,李福林任军长,从此进入了他的人生巅峰时期。
不过,李福林后来判断失误,与张发奎联手反蒋,遭蒋介石打压,失去兵权的他无奈只得远遁香港。李福林抵达香港后,首先在九龙大埔购置千余亩土地,建成康乐农场,后来慢慢扩大果园田地3750亩,其中租赁者为700余亩,还于皇后大道开办厚金银号,旨在为日后东山再起筹谋。瞧,此人着实聪慧,无论身处何地,都先购置土地,奠定经济根基,如此一来诸事皆顺。拿他自己后来的话说,就是土能生金。
俗话说,狡兔三窟,自此,李福林就在他的广州河南厚德围和香港的康乐园,过他的“花果生活”,与一帮寓公寄情书画,每得一佳作便呼朋唤友,大摆宴席彻夜聚饮,时常在酒醉后大骂一些曾经与他有过节的人。
今天,我们在海珠新滘大塘能看到李福林庄园,四面环水,如一小岛,占地1200平方米,包括主楼、耕仔楼、水榭、钓鱼台、门楼等建筑。主楼在岛心,坐北朝南,为混凝土构筑的西式楼房,采用拱门卷窗,首层正门为花岗石门框,顶层四角有挑出墙外约1米的思望台,四周及楼底部有思望孔。主楼两旁沿湖边建曲尺形两层的“耕仔楼”,乃工人、护卫人员居室。庄园四周是果树,环境十分清幽。这是一个中西合璧的庄园,近看则更像一座冷酷的堡垒:碉堡般厚实的外墙,墙壁和平台上冷冰冰的枪眼孔,其他的附属建筑如水榭等保存完整。
别墅右边是茂密的大榕树,左边是已经近乎干枯的白榄树,不知道都见证了这里的多少沧桑呢?人去楼空的别墅虽然已经历上百年的风雨洗礼,但是风韵犹存,少见的红砖色彩在整个村子看来,颇具特色。尤其是进门的路口有一对造型独特的石狮子,头圆戴如意云,尾蓬身修长,背雕卷毛流须口,四肢灵巧有护甲,瞪眉突眼兜风耳,祥雲高额蒜头鼻,张口呲牙含绣球,神仙绶带两边飘,狮子线条圆滑流畅、雕刻精美,今天极少见这种形状。当地人说,石狮子见证了庄园主人昔日的显赫时光。
这李福林虽然没有了兵权,就说他到处都是购买的土地,但还是一名有威望的地主,到了抗日战争时期,日军特务见这名昔日的军长李福林心有怨言,似乎有成为汉奸的潜质,遂派人拉陇,企图收买李福林作为广东方面的伪军高官。李福林此时在香港做寓公多年,生活安逸,自然不同意为日本人做事。但日本人威胁他如果不服从命令,就对其家人不利,李福林只好假意迎逢,后赴重庆,蒋得知他不与日军同流合污,而又财大气粗,便封他他个“中央军事委员会顾问”“军事委员会驻粤军事特派员”二级上将之类的空衔。
到了1949 年广州解放前夕,老蒋之流还想最后一次利用这位绿林将军来为他卖命,企图让李福林出山拉部队,与我军对抗打游击,李福林很气愤地坚决拒绝说:“你们享太平福时,从来没有想到我,现在你们江山“郁郁唝”(粤语,动摇的意思),好比风吹烂灯笼的时候,就来找我老李,我没这么笨”。便携带家眷迁往香港他的康乐农场,过他的寓公生活。1953年,李福林犯高血压病死于香港。年79岁。他的后代在其安葬的墓碑上特意注明陆军上将军衔。
李福林这一生,从街头混混开始,在清末民初那纷纷扰扰、战火烽烟之中,当过“福字营统领”“福军司令”“南番两县清乡会办”“广惠镇守使”“东路讨贼军第三军军长”“建国粤军第三军军长”“广州市市长”“国民革命军第五军军长”“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会委员”“国民党军事委员会驻粤军事特派员”等职。晚年在香港生活,从他那张在康乐农场门口合影的全家福中,他的八个妻子和十多个孩子面部表情可以看出,一个个春风满面的情形,生活还是富足的,后来他的儿子还特意回到广州厚德围庄园,看到当地还保留着他的旧居,不禁感慨万千。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