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年间,山东莱州府有个叫顾海明的人,十四岁起跟着邻村的万师傅学徒,做了个泥瓦匠。
小伙子朴实敦厚,性情豁达。吃得起苦,也吃得起亏,不计较个人得失。是以,万师傅还挺喜欢他。
在顾海明十八岁时,万师傅把自己的女儿春草嫁给了他。
两个年轻人互有好感,对这桩婚事都挺满意。
成亲后,顾海明每天一大早就起床,先去地里看看,然后再到镇上找活干。
而春草也是个勤劳贤惠的人,把家里打理得整整齐齐。
这两口子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把生活过得和和美美的。
一年后,春草生了个胖小子。海明很高兴,希望孩子健康成长,给他取名叫安泰。
安泰三岁时,有回海明做事回来,途经一个大湖,听得有人在呼喊。
原来是只游船翻了,落水的是爷孙俩。冬天衣服穿得多,浸水后就跟秤砣似的,一个劲地往水下沉。
小孩子还好点,重量轻些,被一个会水的汉子推上了岸。
但老人不行,汉子没那么大的力气拖动他,双手扒在岸边大口喘着粗气。
情况很紧急,围观的人心都是提起来的。
岸上有两个男人先后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又退了回来,犹犹豫豫的。
他们也会凫水,本能地想上前去救人。但水实在是太深,怕把自己折进去。
正值壮年的男子,都是家中的顶梁柱,不能塌。一塌,自己这个家就没了。
而老人已经活到这个岁数,差不多够本了。
迅速衡量利弊后,两人最终没有上前。
海明赶到时,老人的头部完全沉入水中。
这时已经没有时间容他多做考虑,迅速脱下外衣跳了下去。
前面的汉子见来了帮手,明显松了口气,返回去和海明一起,奋力把老人救了上来。
上岸后,海明才发现自己的脚不知被湖里的什么东西给割了很长一道口子,流了好多的血。
他默不作声把衣服穿上,没有张扬。
老人的儿子赶来,要重金感谢他。
海明婉言谢绝,说这只是小事一桩。
获救的人都不知能否生还,怎好意思收人钱财。
抬腿就要走,老人的儿子拉住他,问他姓名。
海明简单告知,然后就离开了。
因伤口上的血已止住,回家后,他没当回事。哪知过了一天,伤口却红肿起来。
海明找村里大夫要了些膏药给敷上,还是没当回事,继续出外做事去了。
不知是膏药的原因还是怎的,晌午饭后,伤口处又痒又痛。
到下午做事时,痒痛的感觉越来越厉害,忍不住去挠了一下。
也就是这么一下,让他从架子上摔了下来。背部不知杵到了哪,当即下半身没了知觉。
海明是在傍晚边上,被工友抬回家去的。
对此事,东家很不高兴,随便给了两块碎银打发。
春草急得很,赶紧把村里大夫找来。大夫摇头,说他不擅长治疗骨伤。
海明安慰妻子别着急,说自己年轻,躺几日应该就会没事,
哪晓得躺床上两个月了,还没复原。
海明瘫了,这病治不好,这辈子站不起来了,村里的人都这么说。
春草眼见着憔悴下来,家里家外全靠她一人,实在是累得很。
海明很内疚,跟妻子说了许多道歉的话。
春草善解人意地宽慰他:别想那么多,我一个人还撑得住。
一个人的精力和体力是有限的,撑一个月可以,撑一年也行,但如果撑一辈子呢?
一定很难撑下去。
海明不想拖累妻子,提出和离,让春草改嫁。
春草不肯,很坚定地说:“嫁鸡随鸡,你一辈子站不起来,我就服侍你一辈子。”
当即,海明一个大男人哭得一塌糊涂。
转眼要过新年了,除了安泰,两人都提不起兴致。
往年会出去走走亲戚,而今年就在家里,哪也不能去,过了个冷清的苦年。
年后,万师傅提着两条鱼一刀肉过来了。见到家中如今的境况,摇头叹息。
不忍心女儿受这么大的累,跟海明建议,“家里只靠春草一人,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万一她累倒了,有个三长两短,你和安泰怎么办?”
海明问岳父,“那您看,有何办法可想?”
万师傅说:“拉边套吧,对你对孩子都好。”
海明听了,没有吭声。
拉边套,就是找个男人进家里来帮忙,和自己的妻子一起生活。
村子里也有人家是这样,实在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沉默半晌,万师傅劝道:“你看春草现在都变啥样了,瘦得没个人形样。若是家里有个男人,何至于此,你自己也会被照顾得好一些。”
海明还是没有说话,但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万师傅找来拉边套的,是个强壮的汉子,名叫杜孝秋,逃荒到他们村有些日子了。
当着大家的面,杜孝秋表示会好好照顾海明和安泰,照顾好这个家。
当夜,杜孝秋和春草睡在了一起。
屋子的隔音不好,两人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
但睡在另外一间小屋子里的海明,还是能很清晰地听到男人的喘息,春草的呻吟,以及床铺摇晃的声音。
身旁的安泰睡得很熟,海明的双手紧紧揪住身下的被单,心中的无力感到了极点。
杜孝秋有力气,是做事的一把好手。不仅地里的活,家里砍柴担水的重活他也一力包下。
春草轻松了许多,起先还能经常到海明的屋子里转转,看看他有何需要。但慢慢地,来得少了。有时饭也不愿意送,仅是装在篮子里,让安泰提过来。
这个女人,身体一旦交给另外一个男人,那么,她的心也一并交过去了。
每晚,隔壁屋子的床摇得肆无忌惮,男女欢爱的声音无所顾忌地冲破黑夜的静寂,像一把把利刃刺向海明的心。
春草越来越依恋杜孝秋,有时,她在白天也会把安泰哄到海明的屋子去,“我和你二爸有事情要做。”
然后,把屋门从里面闩上,任安泰怎么拍门都不理。
做什么事情,海明不是傻子,怎能不知?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但他能怎样呢?吵闹?骂人?
这么做,只会让他们更嫌弃自己。
再者,自己像个活死人,又能给春草什么呢?
悲哀到极致时,他恨不得自己立即死掉,而不是无力地躺在这里。
安泰年纪小,什么事情都不懂。春草经常黏着杜孝秋,顾不上他,他便经常待在海明屋子里玩,跟父亲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这天,他一个人在屋子中央跟小板凳玩。站起来想去柜子边拿东西,不记得面前的板凳了,结果扎扎实实地被绊倒在地,额头磕在地上,流出了血。
安泰痛得趴在地上哇哇大哭,海明看着心疼,高声呼喊在隔壁的春草。
连叫五六声后,都没人应。
无奈之下,海明强撑着从床上爬起,依靠手臂的力量,一点点下床。再爬到儿子身旁,扶他起来。
安泰额头上的血,不处理不行。海明爬到门口,在门外大声叫春草。
好一会儿后,春草匆匆开门出来。头发凌乱,双颊的红晕还未褪去。
她一边扣着衣扣,一边埋怨,“你好好的出来做什么?是想要让别人知道我们没好好地照顾你?哪儿对不起你了,至于这样吗?”
神情中,是满满的嫌恶之色,毫不遮掩。
邻居吴婶坐在门口纳鞋底,听到这话,接了一句嘴,“安泰他娘,你家海明的屋子也该打扫了,臭味都冲到我家来了。”
春草不吭声,把安泰一把扯进自己的屋子,“砰”的一声关上门,然后又从里面闩上,丝毫不管还在地上的海明。
“才多久的功夫,这女人就变心了,以后指不定会变成啥样。”吴婶嘀咕了一句,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过来扶海明。
“不用,我自己来。”海明笑着拒绝,“在床上躺得太久,也是时候活动了。”
“莫要逞能,有需要随时喊我们,都是多年的邻居。”吴婶叹了一口气回去了。
不是海明要逞能,而是他发现自己的腿有知觉了。
爬回床边,用手扶着床沿,慢慢站了起来。
虽说腿在打抖,但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他的内心一阵狂喜。
在床上躺久了,两条腿明显变细。由于天天吃的是简单的蔬菜,又或是咸菜,海明好久没有尝过肉的味道了。
他想给自己补一补身子,让安泰去问春草,能否买点猪肉吃。
安泰去传话时,杜孝秋正在院子里劈柴,开口说了句:“最近肉价涨了一文钱呢。”
于是,春草让安泰来回话:“家里哪有余钱买肉,做事的人还没得吃呢,有饭吃已经很不错了。”
听到这些话,海明苦笑。曾经只要自己说想吃肉,春草不仅会立即买来,还会想方设法弄出他喜欢的味道。
过了两日,安泰用自己的小碗装了两块红块肉过来,“爹,您吃,我从灶房里偷来的。娘说,二爸每日做事好累,那碗肉只能给他吃。”
海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爹不吃,你吃。”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和春草相识九年,这么多年的感情,却比不上她跟杜孝秋相处三个月。
这个家昔日的主人,已经变成废人,闲人,被自己的妻子完全边缘化了。
海明没再跟春草提过想吃肉的事。以后的每天,他都在房间里试着站起来,再慢慢地走路。
只是,屋子里狭小,又堆放着不少杂物,走不了多少步。
有天,他被脚下的东西给绊了一下,人往后倒去,腰部撞到了柜子。
就是这么一撞,居然把他撞好了,完全能正常走路了。
当海明好好地走出屋门时,春草看到,非常惊讶。
杜孝秋也看到了,淡淡说道:“既然你病好了,那我就离开吧。”
他以为海明会开口挽留,毕竟一个刚复原的人,不可能有足够的力气去做重体力活。
海明神情平静,没有吭声。
一旁的春草几次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又闭上。
海明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她到底没忘记自己的丈夫是谁。
杜孝秋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了。
夜里,海明仍旧带着安泰睡在原先的小屋里,没有去主屋。
春草没有过来,也没有喊他过去。
此后的几天,两人互相之间没有一句话,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只是,春草的脸上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又过了几天,她每日晌午饭后都要出去一阵子。去哪儿,做什么,她没有说。
海明也不问,但心里大致清楚。
那日,春草又出去了。
没过多久,吴婶的孙子二牛跑过来跟安泰说,“你娘和你二爸光着身子在玉米地里打滚呢。”
吴婶训斥二牛:“再乱嚼舌根,小心我揍死你。”
二牛小声嘟哝着,“又不是我一人瞧见,铁蛋也瞧见了。”
变了心的女人,如同流水,一去不会复返。
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等春草回来,海明拿了份按了自己手印的和离书给她。
春草先是一愣,而后脸上露出轻松解脱之色,很快在和离书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离开时的脚步很急,也很坚决。任凭安泰哭得撕心裂肺,春草头也不回,没有一丝犹豫。
村里有人看到,杜孝秋在村头等着她呢,两人一块走的。
吴婶骂海明,“你真够傻的,怎么能放她走呢?还把家里的钱一起都带走了。”
“算了,都过去了。”海明不想多说这些。
家中的钱财被春草掌握,她认为这些都是她和杜孝秋辛苦做事得来,跟海明没有关系。
更何况,他俩还照顾了海明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海明任何争辩都没有,哪怕她把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他也没有说一句反对的话。
在春草临出门时,他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家里的面尚余小半缸,每天搞点面糊,放上自家地里的菜,海明带着安泰撑了一段时间。
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他琢磨着该出去找事情做了。
这天晌午后,村子里突然来了两辆马车,就停在他家门口。
从车上下来十多个人,男女老少都有。
安泰正在院子里玩泥巴,看到这么多的人,觉得好奇怪,起身去把父亲喊了出来。
海明也是纳闷得很,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
有个扶着老人的中年男人,见到海明,高兴地伸手一指,“爹,就是他。”
老人把他的手拍掉,一挥手,“都给我跪下。”
于是一群人呼啦啦地就往地上跪。
“你、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海明吓得赶紧去扶老人起来。
动静弄得这么大,村子里好些人都跑过来看,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扶着老人的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说,“恩人,你还记得我不?”
海明定睛细看他,有些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
男人提醒道:“那日,你帮我一起救人。”
“哦哦,是你啊。”海明这才记起,中年男人就是那个最先在水中救人的汉子。
可是,同为救人者,他带这么一大帮子人来,又为的是哪般?
见海明眼中的疑惑很浓,中年男人先是嘿嘿笑了几声,而后解释了一大通。
把事情捋一捋,其实是这么一回事。
海明所救的老人姓龚,是县里有名的大夫。
龚老有三子两女,三个儿子皆已成家。但是呢,只有老二龚绍林生了个儿子。
这个龚家的宝贝名叫玉轩,备受众人宠爱。年初忽然患上怪病,不思饮食,即便肚子饿了,也不想吃饭。
龚绍林自己也是个大夫,且在镇上开了家医馆,小有名气,却偏偏治不了自家儿子的病。
有心想去找父亲医治,又担心儿子受不了路上的颠簸之苦。无奈之下,只能请父亲前来。
龚老好长日子没有见到小孙子了,也很想他。于是让三儿子坐守医馆,自己带上妻子,让大儿子和小女儿陪同,坐着马车就过来了。
给玉轩把过脉后,龚老认为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养得太娇气,需要调整他的生活方式。当下作出决定,要把他带去县城,放在自己身边养。
玉轩五岁,很机灵,晓得祖父素来严厉。自己这一走,岂不是以后要吃苦?于是提出想坐回游船玩。
他的要求不过分,而且游玩地离二儿子家也不远。龚老答应了,让会凫水的大儿子陪同。
这里有必要说一下,龚老的大儿子名叫龚绍伟,就是海明见到最先在水里救人的汉子。
谁都认为,此次出外游玩不会有事。可结果,意外还是发生了。
因这日天气晴好,湖面上的游船甚多。一艘快速划行的小船从侧面过来,不慎撞翻了龚老他们的船只。
当时,龚绍伟离父亲最近,本能地先去救他。被龚老推开,示意他去救玉轩。
无奈,龚绍伟只有照做。把侄子救上岸后,想立即去救父亲,可心有余而力不足。
身上被水浸得沉重的棉服让他根本无力再回转,深知父亲凶多吉少。
把身上的累赘除去,这当儿就见海明跳下水向父亲游过去了。
龚绍伟心头稍安,一鼓作气,赶紧过去帮忙。
龚老被救醒,回家听儿子说了这件事情后,就想要找到海明,当面感谢。
为何非要当面感谢呢,他是这么想的。
如果自己出了事,孙子不就调养不过来了吗?那么,身子骨必定会不好。
照这么推论,海明就是救了他们龚家两个人,是大恩人。
可海明只说了个姓名,并没有说自己家住在哪里,这找起来就困难了。
龚老是个很执拗的人,他说:“你们给我去找人,找不到就不要回家。我从不欠别人半分情,临到老了,还要欠下这么大的恩情?百年后,我也闭不了眼啊!”
于是,龚老替儿子坐镇医馆,让龚绍伟和龚绍林去寻人。
两兄弟拜托熟人,去衙门查阅保甲册。查到几个同名的,两人一个个去访,最后才找到海明这里。
所以,龚老就把一大家子人全都带来这里,要当面感谢他。
说心里话,听完这些,海明还是非常感动的,但他觉得救人这事算不得什么大事。
“我不过是凑巧会凫水罢了,真没必要这么来谢我……”
“兄弟,不能这么说。”龚绍伟打断他的话,“那天,我在水中看到有血,应当是你在救人时脚受了伤。你这次遭难,想必与此伤有关,都是因为我们连累了你。”
打听海明下落的同时,听到了些他的遭遇。一次救人,却引发了本不应该发生的事,龚家的人都心感不安。
龚老一脸愧意:“很抱歉,我们没有及时找到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让儿子到马车上,把谢礼搬下来,里面有不少名贵中药材。
除此外,还拿了两千两银票作为答谢。
海明哪里肯要,一样都不肯接。
龚家的人也不肯,硬是要送。
互相推来推去,龚老急了,“这样吧,我家小女儿还未婚配,把她嫁给你。”
海明吓了一跳,连忙婉拒,“我配不上呢。”
龚老的小女儿名叫紫苏,此刻躁得一张脸通红,埋怨自己父亲,“哪有把自家女儿当成谢礼的事。”
龚绍林在一旁笑,对海明说:“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可我父亲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你就当替我们着想,先把东西收下吧。”
海明也知道这么僵持着不是个事,那得弄到什么时候啊。琢磨着随便拿件价钱低的东西,可瞧着这些谢礼,样样都贵重。一时之间很为难。
“我出个主意,你看这样行不行。”龚绍伟手指向海明身后的屋子,“我瞧着后面有片好大的空地,我们给你盖两间新屋吧。”
龚家的人也太客气了,海明刚想拒绝,董老拍板,“就这么定下了。买材料的事,交给绍林。”
龚绍林点头,“回头我就去办。”
董老把眼一瞪,“还等回头?现在就去。”
“行行。”龚绍林笑着连忙应下。
正准备走,被董老伸手拦下,“等等。”
疑惑间,就见自家老爹把手指向海明,“你,跟着一块,把工匠请来。”
龚绍林哭笑不得,“爹,您不是说人家是恩人吗?怎么把恩人给使唤上了。”
董老“哼”了一声,“此乃两回事。他行事不爽利,若无我指挥,何事可成?”
海明被这家人弄得懵懵的,不晓得做什么好。
玉轩的母亲笑了笑,上前几步,“不用担心你家儿,盖新房的期间,就让他上我家住,我来照顾。”
玉轩身边都是姐姐妹妹,所以很喜欢安泰,此前一见到他就把带来的糕点分给他吃。犹显不够,兜里藏着的糖也翻找出来。
这会儿大方地上前招呼,“去吧,到我家里玩。”
安泰脸上的糕点屑还在,歪着脑袋想了想,“不行哦,我走了,我爹很孤单的。”
这话,让紫苏动容,摸了摸他的头,“仅是盖两间屋子而已,用不了多少天,很快就能见到。若是想你爹,我送你过来就是。”
龚家的人很热情,你一句我一句,把各个细节都想得周全。
海明被说的头发昏,脑子里空空的,无法拒绝。这两间新屋不盖都不行,无奈之下,他跟着龚绍林走了。
村里的人围观了很久,舍不得离去。
不少人心生羡慕,说海明走了个大运。
吴婶嗤笑一声:“所谓的大运,不过是他善良修来的福泽,功德是要积累的。”
有个人不服气,“我还救过好几个人呢,咋就没有像他这样的幸运?功德还不够吗?”
旁边的人瞟了他一眼,“你也没碰到像海明那样的遭遇呀,让你老婆跟别的男人跑了试试?”前面说话的那个人就笑,“确实,我虽说没发财,但这些年也没遇上过什么坏事,挺太平的。”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本身就是最大的幸运。
地基打好了,开始砌墙。
说来也怪,白天砌好的墙,晚上就塌了。
这样的事情,连着发生了三回。
搞得人心惶惶,这地下莫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有人劝海明请道士来驱邪。
“不必。”闻讯赶来的龚老,神情严肃地围着地基走了一圈,方才开口,“地底下藏了宝。”
工匠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把地基打得挺深的,没发现有什么啊。”
就连海明自己也是不信的,打地基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龚老手拈胡须,语气轻松,“或许挖得还不够深。不信,再往深处挖挖看。”
几位工匠立即上前,将断裂的砖块小心移除,重新打地基。
当他们向下挖掘了约半米后,果然发现了一个石匣。
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尊用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奔马,造型栩栩如生,工艺精湛。
有人怀疑这是古物,问海明可知晓是家里何人所埋?
海明摇摇头,说自己不知。
若真是古物,是要报告给官方的。
于是,海明就把这尊玉雕拿去上交。
经官府鉴定,此物跟古物丝毫搭不上边,让他拿回家自己处理。
龚绍伟经商多年,见多识广,跟海明出主意,“这东西瞧上去挺贵重,放家里怕被贼盯上,不如卖了它换些钱来用。”
海明想想这话有道理,盖新房子需要不少的钱,哪能真让龚家的人出呢。
于是,由龚绍伟陪同,拿到县里的玉石店,卖了三千五百两银子。
以后再盖房,一切顺顺利利。
上梁的时候要办酒,除了工匠和村子里的人,龚家的人也都来了。
大梁固定好,海明要从屋顶往下抛糖、钱币等,寓意散财进宝,给大家带来好运。
安泰高兴地拉着玉轩和紫苏,大喊着让他爹把东西往自己这边抛。
在龚家待了些日子,他的脸色明显变得好看,不再像之前那样泛黄。
席间,有工友喝得有点醉,为海明打抱不平,“春草做事真不地道,谁家拉边套会抛夫弃子?更甭提婚前婚后,你对她和她娘家人是掏心窝子的好。搭伙做事,苦活累活都是你的,她家那些人专拣轻松的做,工钱却没少得一分。”
“我记得安泰一岁时,春草得了场重病,她娘家觉得没希望,都不肯拿钱出来。还是你掏空了积蓄,又问我们借了钱,四处找大夫才把她治好。怎的你一生病,她就变成这样了呢?”
海明的眉眼间有些苦涩,但还是很平静地说道:“我那种情形,换个人,也未必就一定比她做得好。”
工友还想接着说,被另外一人打断,“大喜的日子,别提这种晦气事,喝酒!”
紫苏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桌,眸色闪了闪,继续给安泰和玉轩喂饭。
新房全部盖好,付完工钱,海明还剩了一千多两银子。
龚绍伟提议,让他跟自己去县里做生意。
海明没多作思索,答应了。
再做泥瓦匠这行,极容易与万家的人碰上。说心里话,挺尴尬的,换一个行当也好。
对于龚家人,他很信任。懂得感恩的人,心中必定存有善意。这样的人,值得交往。
于是听从龚绍伟的话,把手中所有的银子都拿去进了货物。
做的是药材生意,龚绍伟懂行,又有心带他。是以,换了个行当,海明没觉得有多困难,只要用心学就是了。
安泰也跟着去了县里,但没跟海明住一块,而是跟玉轩一起住在龚家后院。
两人都没到启蒙的年纪,暂时由紫苏带着他们学识字。
有龚家人帮忙,海明几乎是完全没有负担的在做生意。过了半年,不用龚绍伟指点,他自己也能拿得下一桩生意。
又过了半年,龚绍伟让海明搭伙自己的生意。
海明不肯,人家生意做得好好的,自己掺一脚进去分人家钱吗?遂婉言谢绝。
龚绍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但以后接到了大生意,都会有意无意把他拉进来。
没有花很长时间,海明就攒起一笔可观的积蓄。
在他觉得可以为生活松一口气时,有人找上门,要他分钱。
在宅基地挖出宝的消息,传到了镇上几位叔伯兄弟耳中。又见他如今发了财,个个心生嫉妒,眼红得很。
据一位上了年纪的叔叔回忆,顾家最早以前家底颇丰,后来才败落下来。但破船还有三千钉,家中宝物是有几件的。依稀记得当中就有一件白玉雕成的奔马,但后来东西怎么没了,就不清楚了。
一听这话,大家坐不住了,都认定东西是被顾海明的父亲所偷,然后藏在地底下多年,现在以假借盖新屋挖出宝的理由,拿出来变卖。最后大家一致决定来找顾海明,要他把钱吐出来。
海明这个人虽说敦厚,但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顾家最早以前有钱是不假,但祖父死后,大伯和叔叔学会了抽大烟,把家毁得差不多了。以至分家时,父亲只得了一床棉被。
顾父从家里出来后,在城郊的一个自然村住了下来。开垦荒地,建盖新屋,都是凭着自己一双手置办下来的。所以讲这个玉雕奔马,跟顾家毫无关系。
双方争论不休,只能上衙门,由官府来断案了。
接到状子的官吏迟疑了一下,着人把龚绍伟叫来。
龚绍伟匆匆赶到,手中捧了个木匣。打开木匣,正是那座白玉雕奔马。
正当大家疑惑之际,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给顾家人看。
“玉雕是我在京城特意买来送给家父做生辰礼的,这是凭证。玉雕里面的暗记,在凭证上也有注明。”
“只因海明不肯接受我家的谢礼,家父才想出此招,欲帮衬他一二。是以,我说服了几位工匠,请他们帮忙,这才有房子盖三次倒三次的事情。”
“我又暗中托朋友禀明衙门官吏,也请他们帮忙,让海明安心收下这座玉雕。其实吧,从海明手中买下玉雕的人,也是我。”
“整件事情是被我们弄复杂了,让你们产生了误会。但我们只是想感谢海明的救命之恩,仅此而已。”
真相大白,顾家一行人觉得没脸再待下去,灰溜溜地走了。
海明心中感动不已,不晓得说什么好。
龚绍伟拍了拍他的肩膀,开玩笑地说道:“你想报答我,就把紫苏娶了。她老大不小,早该嫁出去了。再说,你们相识已有一年多,对方是怎样的性情,应该都清楚了吧。”
紫苏的姐姐茯苓,嫁的老公不太靠谱。所以紫苏心有顾虑,也怕遇上不良人,对求娶之人一一拒绝,这才弄得快二十岁了,还未嫁人。
但即便是这个年纪,要想找到条件比海明好的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海明当然有自知之明,心里也想娶她。不仅是紫苏人长得好看,她还把安泰教得很懂礼,与以前判若两人。只不过,紫苏哪里看得上自己呢!
见他半天不语,龚绍伟催促道:“别跟婆娘似的磨磨叽叽,你若不想娶,我们就把她嫁给别人了。”
海明急了,“娶,当然要娶,谁说不娶的。”
龚绍伟好笑,道,“那你还犹豫啥,去跟我爹提亲啊。”
海明用手指挠了挠鼻梁,期期艾艾地问道:“这个……就是不晓得她是否会同意?”
龚绍伟大笑,“安泰都喊她娘了,你说呢?”
身边每个孩子都有娘,只有安泰没有。他羡慕别人的同时,感到难过自卑。
玉轩明白他的心意,大方地让他喊自己的母亲为“娘”。
但安泰更想喊紫苏为“娘”,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去问了。
紫苏很同情他,答应下来,让他在没人的时候喊。
但安泰年纪小,把握不了这个分寸,有人没人他都这么喊。
提醒过他几回,总没改过来,后来紫苏也就习惯了。
两个月后,海明和紫苏成婚。
最高兴的当属安泰,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喊声“娘”了。
是以,他站在紫苏跟前,喊了足足有十多句,把众人惹得发笑。
婚后,龚老没有让他们住出去,而是就住在龚家,说是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
紫苏虽长得貌美,却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这点,海明是在一个月后才知晓的。
那日吃过晚饭回房,紫苏拿了一摞账本放在他面前,“以后,这些生意交给你打理。”
海明翻开账簿看,才晓得妻子深藏不露,她手里的生意不比龚绍伟的少。
心理压力陡增,“我怕……自己拿不下来。”
紫苏稳稳一笑,“无妨,暗中筹谋有我,明面上的事情你去。泰儿一天天在长大,他心目中的父亲,应是顶天立地,坚强而有担当的。”
好吧,海明汗颜,默默地抹了一把汗,“我……定尽全力为之。”
他没有食言,此后确实很努力。只是天赋有限,少不得经常要来向妻子讨教。
紫苏在生活中对海明温柔如水,但在生意上却是杀伐果断。
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很难让海明不沉迷。佩服之余,对她言听计从。
其实不仅他,安泰也自豪有这么一个娘。处处晓得维护自己,跟别的孩子在一起玩,他也不感到自卑了。
慢慢地,在安泰的记忆里,对春草几乎没有印象。和紫苏很亲近,胜过于每日忙于生意的父亲。
过了一年,玉轩到了启蒙的年纪,需到学堂念书。安泰也想跟着一起,紫苏允了。给夫子备上厚礼,请人多加照顾。
虽说每日有两名小厮负责接送,但紫苏放心不下,时常会随车一同前往。
如今她怀有身孕了,不是那么方便。海明让她不要这么辛苦,在家待着就好。
紫苏笑道:“日后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我对泰儿的关心会少上几分。他定是不愿意的,加上玉轩又是个喜欢挑事的,少不得会有怨气在心里。实不如现在就让他心里装上这个孩子,与我一起去爱他,自然会少了怨气。”
海明说不过她,只能由着她。
这日,紫苏照常去接人,路上被耽搁了一小会儿。等到了学堂门口,见有个女人想拉扯安泰,玉轩拿书包使劲拍她的手。
紫苏吓坏了,顾不得有身孕,从马车上下来,急步上前制止,“休要伤害我儿。”
见到她来,安泰立即躲到她身后,“娘,她说要带我走。”
那女人身着旧衣裳,头发有些凌乱,面部也很是苍老。
见她的眼神似很迷茫,紫苏就以为她是个疯子。
伸手护住安泰,皱眉对着女人呵斥,“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孩童。你再不走,我就要报官了。”
女人没被吓走,只是定定地看着紫苏身后的安泰,“我真的是你娘啊,安泰。”
小厮上前,把女人推开。
“我家小少爷,岂是你能乱认的?”
“再不走,就送你去官府。”
紫苏脑中念头一转,突然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十有八九是春草,可她怎么会寻到这里来呢?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紫苏立即转身,带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
安泰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可吓死我了。娘,她是谁啊?”
紫苏故作轻松,“我也不知道。”
要不要让安泰和春草相认,这得让海明作决定。
玉轩看了她一眼,对安泰说道:“姑姑过目不忘,她说不知道就肯定不知道的。我觉得那人定是认错了人。”
“哦,这样啊。”安泰点点头,向紫苏伸手,“娘,我肚子饿了,茯苓饼和核桃糕可带来了?”
“瞧娘这记性,竟然把我儿一大早交代的事情给忘了。”紫苏赶紧把带的糕点拿出来,分给他们。
核桃糕平时不常见,两个孩子吃得很欢快,好似把前面的事情给忘了。
但紫苏心情沉重,脸上没显出来。等到晚上哄安泰睡着后,她才去房中跟海明说了今日这事。
最后,缓缓说道:“夫妻之间如果心存隔阂,是不可能长久走下去的。”
海明被这话吓住了,连忙道歉,“我是知道她回来了,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这件事。她如何找到安泰的,我确实也不知。那日她爹问过我,我没肯说出来。”
海明知道,紫苏是个眼里容不得沙的人,今日不把这事情说清楚,那他们夫妻之间就算完了。
春草回来,是海明听原来一位工友说的。
这人叫朱炎,跟春草娘家一个村。而且,还是他把春草带回本地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吧,春草跟杜孝秋走后,过得很不如意。
杜孝秋是逃荒出来的不假,但出门在外的人,肯定有想回家的一天。
当他带着春草回去,却发现妻儿已经回家了。
春草的身份就很尴尬了,回又回不去,留下来吧,又让人看着碍眼。
哪个女人愿意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
杜孝秋的妻子冯氏,对丈夫很失望,提出和离。
但杜孝秋没有答应。一方面是他对妻子有感情,另一方面,冯氏的容貌和风韵远超过春草。
去顾家拉边套,对于他而言,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当时的他,急需要有个稳定住处和食物果腹。
一个饭都吃不饱的人,起初是想不到身体上的需求。
去顾家的第一天,他本打算夜里随便打个地铺,没想到春草把他留在了主屋。
那夜,她很主动,杜孝秋也放下了所有的顾忌。
后来他们之间的相处,对杜孝秋而言,只是身体上的需要,而春草却是走了心。
以至于杜孝秋提出要离开此地时,春草就打算奋不顾身地随他走。
还好,顾海明成全了他们。
既然杜孝秋对妻子有感情,又为何会带春草回家呢?
因为逃荒路上什么事情都会发生,杜孝秋和妻儿被人冲散后,以为他们凶多吉少。
是以,春草提出要跟他走时,他也就答应了。
现在这样一男二女的境况,让外人看着也荒唐。
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家,男人还养着一个妾。
冯氏觉得很耻辱,故对春草冷眼相待,常常支使着她做各种事情,就连杜家小儿也时不时地啐她一口。
杜孝秋全当没看见,本来妻子对自己就有意见,他不想因为春草更加得罪她。
这样的生活,其实还不如春草在照顾海明的那段时期。
她非常后悔,带来的钱全作了她和杜孝秋来此地的路费,现在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想回家也回不了了。
以前她贪恋杜孝秋的身子,现在冯氏根本就不让她近丈夫的身,把丈夫看得很紧。
但也有疏漏的时候,一日冯氏带儿子去集市了。
春草对着杜孝秋流眼泪,说着以往在一起恩情的话。杜孝秋没管住自己,两人又混到了一起。
就是这么一次,结果春草怀上了身孕。
她想把孩子留下,以作为在杜孝秋心中的筹码。
肚子大起来时,冯氏才发现,对丈夫恼怒不已。大骂了春草一顿后,去买了一副堕胎药,要杜孝秋亲自喂给她喝。
杜孝秋也不想要春草生下孩子,养不起啊,生下来也是个累赘。
于是当着妻子的面,不顾春草的哀求,强行把药灌进了她的嘴中。
这么一来,春草彻底对他死了心。以前顾海明从来不对她说一句重话,更别提说做这种事情。
春草想起顾海明的好,还有自己年幼的儿子,越来越无比的想念他们,很想回家。
说来也巧,村子里来了几个做事的,其中一个就是朱炎。
春草去找他,让他带自己走。
冯氏巴不得她离开,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朱炎看着春草实在可怜,做完事后,就把她带回了村。
对春草的此番遭遇,朱炎摇头叹息道:“万师傅精于算计,不肯吃一点亏。算来算去,最后还是算到了自己家人身上。”
“你没有兄弟姐妹,无人相帮可以理解。他万家五个儿子,若万师傅真的心疼女儿,随便让哪个儿子伸手帮一下,何至于要做拉边套的事?”
“我倒是听人说起过,你病倒后,万师傅想让女儿改嫁,但又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担心招人口舌。毕竟当初,你帮他们家太多了。”
“杜孝秋是他早就物色好的,最后春草的抛夫弃子,也是他暗中支持的。只是呢,算来算去,没算到杜孝秋的妻儿会回来。而且,杜孝秋还不肯离开自己的妻子。”
听完这些话后,海明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感到很无语。
其实当初,他也猜到了这种可能性。
但更让他感到无语的,还在后面。
过了两天,万师傅找到他,随便叙了几句旧后,转入正题。
“春草很想念你和安泰,她去村里找过你们,但人去房空,这才让我来寻你。可不可以让她回到你们身边?我知道你如今已娶新妇,让她做个妾也可以的。毕竟她是安泰的亲娘,对安泰肯定会比继母好。”
这一番话,让海明瞠目结舌,正色道:“我敬你重你,才站在这里听你说话。以后这类言语,还是不要说吧。否则,休怪我翻脸。”
说完,转身离开了,后来再没见过他们家任何一个人。但没有想到,春草竟然找到学堂,想把安泰带走。
海明摊了摊手,“整件事情就是这么回事,我无半点想隐瞒你之意。我海明虽不是一个聪明人,但也知道是非好歹。我肯定是不想安泰认这个母亲的,至少现在不合适。若他长大成人后想认,就由他。”
紫苏揉了揉太阳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想想要如何处理才好。”
还没等她想出办法,翌日一大早,玉轩跑去找龚老,说是不想去学堂。
龚老瞪眼,刚想呵斥他,玉轩老气横秋地说:“学堂人多,弟弟根本就听不懂。不如请个夫子来家中,其他姐妹也可跟着学。”
龚老一想,是这么个理,于是真的就请了一个夫子过来。
安泰不去学堂了,春草也不可能见到他。
龚家的门,他们是不敢进的。
此事暂时就这样了。
大约过了三个月的样子,听说万师傅把春草嫁给了他们邻村的一个鳏夫。
紫苏问海明,“需不需要送礼?送她一笔可安稳度日的钱,我还是可以拿出的。”
海明摇头:“我们是好心送礼,但别人可能不会这么认为,何必惹出事端呢。既然已经和离,最好就是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紫苏微微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之间都没有提过这个名字
再次提起时,是安泰长大,成了亲以后。
紫苏其实早就知道,他和春草已经相认,有过几次见面。但她从来不问安泰此事,装作不知情。
那日吃过早饭,她把安泰叫到跟前,当着海明的面,跟他说:“你们夫妇搬出去住吧。”
安泰大惊,跪下磕头:“娘,不要赶我走。”
紫苏摇摇头,“我不是赶你走,是不想你为难。我和你父亲有你几个弟弟照顾,但你亲生母亲,只有你一个儿子。”
安泰的眼泪流了下来,“不管您愿不愿意,我都只认您这一位母亲。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您对我比对弟弟妹妹好上太多。我并不比弟弟优秀,但您就是各种维护我。”
“还有玉轩哥哥,从小就对我特别照顾。但我总觉得,你们好像怕我知道什么事似的。直到她来找我,我才知道我是谁生出来的。”
“您对我,是各种付出,从不计较回报。她找我,是为了要我拿钱养她。第一回我拿了,告诉她以后不要再来。可后来她又找了我几回,我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紫苏笑了笑,“她丈夫死后,被人家孩子赶了出来。走投无路,这才会来找你。而你给她的钱不够多,所以才会来找几回。就算她当年做错,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是时候可以释怀了。”
说到这里,她把茶几上的一个红木匣子往前推了推,“这里面的钱,你拿去给她,足够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你作为她唯一的儿子,以后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安泰流着眼泪再次磕头,“娘,您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紫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这是我们娘儿俩的缘分,从你叫我第一声‘娘’起,我就做好了护你周全的打算。护了你这么多年,我不愿意看到你为难。去吧,把事情处理好。”
安泰点点头,捧着匣子出去了。
海明看着妻子,感慨万千,“当年我不过是帮了大舅哥一把,把岳丈救起。你们却给了我这么多恩德,我几辈子都不清。”
紫苏瞥了他一眼,“账不是这么算的。我父亲现在身体硬朗,玉轩也成了龚家最有出息的孩子,这全都是因为有你当初的援手。”
海明还想再说些什么,到底是闭了嘴。
亲人之间,账是算不清楚的。他与龚家的相遇是缘分,最终却化作了深厚的情分。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花架上,光影让一切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海明再次转头看向妻子:“这辈子能和你在一起,我很满足。”
紫苏微微一笑,“我也一样。”
(此文由笑笑的麦子原创,未经允许,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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