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一个深夜,美国国务卿奥尔布赖特紧急给驻美大使李肇星打电话,要求亲自登门来大使馆见他,打电话的同时,国务卿正乘专车行驶在赶往驻美大使馆的路上。奥尔布赖特打破了常规,一般都是大使去距白宫不远的雾谷见国务卿,这一次确实罕见。
美国国务卿一行来到了大使馆,落座后,李肇星并没有立即出来寒暄,而是大约等了半小时才出来见她。一向与奥尔布赖特交情匪浅的李肇星为何这次冒着失礼也要这样做呢?
还是先从奥尔布赖特的传奇经历以及她和李肇星非同一般的交往、共事说起。
奥尔布赖特,1937年出生在捷克斯洛伐克,她的父亲科贝尔是捷克斯洛伐克的外交官,担任过捷克斯洛伐克驻南斯拉夫的大使。奥尔布赖特少女时期,她父亲在国内受到政敌排挤,于是一次借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出差工作的机会,科贝尔向美国政府提出避难申请,就这样奥尔布赖特也来到美国,并获得美国国籍。
奥尔布赖特在美国大学毕业后,在丹佛大学做过一段时间的教授,后来弃教从政,在卡特政府国家安全委员会任职。1992年,克林顿参加总统竞选,那期间,奥尔布赖特积极担任克林顿的外交顾问,为他出谋划策。克林顿当选后,奥尔布赖特平步青云,受到重用,出任美利坚驻联合国大使。
奥尔布赖特被任命为美国驻联合国大使,此时美国刚赢得冷战没几年,可谓是全球唯一的超级霸权。奥尔布赖特雄心勃勃,决心在联合国要有一番作为,为美国立威,而她选择的首个目标对象,就是时任联合国秘书长的加利。
加利来自埃及,是首位担任联合国秘书长的非洲人。加利正直、办事公道,且有胆识,他对美国在联合国滥用霸权一直有抵制情绪,在联合国行政和财务管理上,加利往往不愿服从美国的指手画脚。为此,奥尔布赖特很懊恼,她决定搬掉加利这个绊脚石,确立美国在联合国说一不二的独尊地位。
按照惯例,联合国秘书长连任不得超过两个任期,奥尔布赖特决心一下,不能让不听话的加利连任。她先是向加利施压:“如果加利连任,美国将退出联合国。”,她是想让加利知难而退,自行放弃连任,但却遭到加利的拒绝。
不久,奥尔布赖特又小施恩惠,设立“荣誉退休秘书长”,建议加利以受人尊重的方式安静地离去,倔强的加利仍然不同意。在联合国就加利能否连任举行的表决中,奥尔布赖特投下了唯一的一张反对票,随后几轮投票中,奥尔布赖特又说服几个盟友国放弃对加利的支持,加利见大势已去,只得放弃连任,成为联合国史上唯一未能连任的秘书长。
奥尔布赖特担任美国常驻联合国大使期间,也正值李肇星担任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两人首次有了工作上的交集。随着交往的增多,两人也就彼此熟悉起来,奥尔布赖特工作之余,时不时也会跟李肇星说一些知心话。
有一次,忙完工作,奥尔布赖特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老照片给李肇星看,这张照片是奥尔布赖特和几位年轻人的合影照。她指着照片上一位长相英俊的帅小伙给李肇星说:“当年这个小伙伴非常喜欢我,由于我后来随父母去了美国,这事就不了了之。”李肇星看出了奥尔布赖特眼中的惋惜,就会意一笑,安慰了一番。
1993年,索马里发生内战。安理会开会讨论索马里问题时,大多数国家主张联合国不要干预,让索马里人自行解决,然而,奥尔布赖特不同意,摆出一大串需要干预的理由,强硬推动安理会同意派兵维和。于是美国向索马里派出了兵,而且美国的做法一贯是挺一派、打一派。
然而不久,索马里内战的局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被美国人攻打的那一派渐渐占了上风,与美国大兵打起了巷战。美军毫无疑问拥有全世界最尖端武器,军事实力无可比拟,可是打起巷战来,美国大兵就招架不住了。
在一次激烈的巷战战斗中,索马里被美国打击的那一派结果一下子干掉了18名美国大兵,更严重的是,他们还拖着美国大兵的尸体满大街游街示众。当这一幕画面被美国人从电视上看到后,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反战人士纷纷向美国政府施加了巨大压力,这下子,克林顿支撑不住了,于是决定从索马里速速撤军。
很快,安理会应奥尔布赖特的要求,再次召开紧急会议讨论索马里问题。美国人做事情总有自己的理由,正如之前出兵干预索马里一样,他们出兵干预理由一大堆,如今奥尔布赖特提山撤兵也很有理由。
奥尔布赖特在安理会会议上理直气壮地说:“索马里当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属于他们的内部事务,我们主张应由索马里人民自己内部解决,任何外人都不应该干预,基于此,我们决定从索马里撒军。”
奥尔布赖特话音刚刚落地,这时就有一位非洲大使调侃道:“奥尔布赖特大使今天肯定是搞错了,她准是拿错了讲演稿,误把中国大使李肇星的稿子拿去读了!”大家听罢,顿时哄堂大笑,搞得奥尔布赖特也尴尬地露出苦笑。
不得不说,奥尔布赖特作为美国大使,还是有风度的,面对被人狠批还是能够得体应对,巧妙化解。
有一次,联合国开会讨论亚洲问题。这次会议是开放的,外人可以旁听,记者可以采访。轮到朝鲜大使发言时,好不容易逮住机会,结果他讲话很长,几十分钟都没停下来。他在讲话中多次批评美帝国主义,强烈程度世所罕见。
朝鲜大使的发言终于结束了,全场都在静静等待着被批评的美国大使奥尔布赖特如何做出反应。奥尔布赖特举手要求答辩,在得到轮值主席的同意后,奥尔布赖特开始了发言。
她首先重申了美方立场,然后望了一眼朝鲜大使,胸有成竹地说:“刚才听了这位朝鲜大使的发言,我感到很高兴,听到他那些只有在60年代才能听到的话,我好像也回到了那个年代,觉得一下子年轻了20岁。这位大使让我高兴的是,今天旁听会议的人当中有我的女儿,她快要生产了。要是我像朝鲜大使这样讲下去,可能会议还没结束,我就可能得到升级当上外婆了,这难道不是一件高兴的事吗?”众人听罢,大笑不已,纷纷鼓掌。
后来,奥尔布赖特担任国务卿后,比较重视改善对朝关系,试图改善美朝之间的敌对状态。二千年,她应邀访问平壤,成为史上首位访朝的美国国务卿。在得知金正日酷爱篮球,经常收看 NBA比赛时,奥尔布赖特就赠送了他一件美国球星乔丹签名的篮球。当时舆论普遍一致:奥尔布赖特访朝标志着美朝关系由对抗趋向缓和。
奥尔布赖特回国后,本想筹备克林顿对朝鲜进行历史性访问,然而,克林顿临近任期尾声,他优先集中精力斡旋巴以冲突,反而把金正日邀请他访问平壤的事放到了一边,就这样错过了一次难得的机会,事后,克林顿和奥尔布赖特都为此懊悔不已。
1996年,克林顿连任后,奥尔布赖特担任国务卿,成为美国史上首位女国务卿,被美国媒体誉为美国最有权力的女人。奥尔布赖特一向以强硬著称,在制裁伊拉克问题上,美伊双方唇枪舌剑时,萨达姆骂她是“蛇一样的女人”。然而,她却十分得意于这个称号。甚至有一次,她在联合国会见伊拉克外长阿齐兹时,特意上衣上戴了一枚蛇形胸针,对伊示威不言而喻。
奥尔布赖特在面对小国外交时,常常充满霸道,但在和李肇星交往中,却显现出少有的温情,而且与李肇星交情匪浅。
1995年,李肇星离任联合国大使回国后,在联合国的年轻同事后来告诉李肇星一件事,那就是李肇星离任回国后,一次,奥尔布赖特给常驻联合国的中国外交官提出了一个好玩的问题,她说,中国有三位男大使曾经与她一同共过事,但只有一位与她拥抱过、贴过脸,请猜猜他是谁,最后的结果是李肇星。
听罢同事的讲述,李肇星想起来了,他初次到纽约联合国赴任常驻大使后,奥尔布赖特来拜会他。或许是出于西方礼节,也有可能是显示友好,奥尔布赖特在朝李肇星走来时就伸出了双臂,李肇星此时已经来不及想了,自然也伸出双臂迎了过去,礼节性地贴脸,友好地拥抱,然后落座交谈。
1997年,奥尔布赖特就职国务卿后,首次访华。李肇星与她再度重逢时,两人都很兴奋,李肇星私下好言劝她:“祝贺你荣任国务卿,我们过去在联合国时是同事,现在你高升了,为你高兴,也为你父亲高兴,但希望你当国务卿后,你们不要再在联合国人权大会上搞反华提案。你们一搞提案,我们就得反对,你们又要失败,这样多伤感情。”
然而奥尔布赖特不为所动,仍然固执地说:“我知道会失败,但这对美国来说,是一个原则问题,即使一次次失败,我们也得搞!”
这就是友情归友情,原则问题,国家利益不能忘记。
1999年5月7日,发生“炸馆事件”后,8日当晚,美国副国务卿皮克林来到我大使馆,向驻美大使李肇星递交了北约关于“炸馆事件”的声明和美国政府发言人的谈话稿。李肇星严肃反驳:“美方对事件所作的辩解是完全站不住脚的,也是我们根本不能接受的。美方轻描淡写地把事件说成‘意外事故’,没说过一句公开道歉的话,怎能不令我们感到气愤?美国一向以人权卫士自居,却做出如此野蛮的行径,请问美国人权何在?良知何在?”
皮克林沮丧地离开我使馆没多久,美国国务卿奥尔布赖特紧急给驻美大使李肇星打电话提出要求深夜来使馆见李肇星,并说此时正在专车上赶往使馆的路上。奥尔布赖特打破了常规,一般都是大使去距白宫不远的雾谷见国务卿,这一次确实罕见。
不久,奥尔布赖特就带着皮克林、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副主席罗斯顿等官员和几个保镖来到我使馆。李肇星并没有立即出来见奥尔布赖特一行,而是让她等了不差30分钟,他让公使参赞何亚非先与他们周旋半小时,原因是,李肇星要等我国驻华盛顿的记者大约半小时赶到后再见奥尔布赖特。
不差30分钟后,记者已经赶到,李肇星这才出来回见奥尔布赖特。奥尔布赖特似乎有一种预感,她一见到李肇星就严肃、认真地说:“我今晚奉克林顿总统之命来使馆,只见大使一人,不见记者!”
李肇星为炸馆的事本来就气愤,听罢奥尔布赖特的话,他更不愿给这位在联合国共过事的老朋友好脸色看。只见李肇星神情严肃,强硬回应:“你见不见记者不是我的事,但你知道,在事件中遇难的3名中国人中,邵云环是新华社的一位女记者,许杏虎也是一位年轻记者,他们的同行们能不关心这事件吗?”
奥尔布赖特辩解:“这次事件是一起十分严重的意外,我们总统、我本人和美国政府对发生这一不幸事件深感痛心和遗憾。总统对记者的谈话以及我致唐家璇外长的信都表达了这种心情。总统还提出希望与中国领导人通电话,直接向他解释。事件发生后,我一直想和唐外长通话,但未获中方答复,我们十分关切美国驻华使领馆人员的安全。”
听罢奥尔布赖特的辩解后,李肇星对她没有表示道歉非常生气,义愤填膺道:“你们美国常常自诩人权卫士,却完全无视中国人民的人权,将屠杀中国人的罪行轻描淡写说成是意外,不但不立即向我国政府和人民公开道歉,反而阻挠安理会谴责这一暴行。我严肃要求你代表美国政府向我国人民正式道歉。”
奥尔布赖特沉默了一会,要求休会5分钟,她要和同事们商量一下。商量完后,她对李肇星说:“为表示美方的重视和歉意,请你报告北京,克林顿总统和我本人愿分别同江主席和唐外长通话,向中方表示道歉。”
此时,我国驻华盛顿的记者都围在会客室外面。奥尔布赖特得知这一情况后就问李肇星:“使馆有没有后门?”奥尔布赖特显然想避开会客室外面的中国记者。李肇星心里琢磨:“这回你不见记者就想溜掉,没门儿!”李肇星便装着认真的样子,对奥尔布赖特说:“在中国使馆,你的安全是有保障的,使馆没有后门。”
会见一结束,李肇星没有送奥尔布赖特出门,就直接跑回办公室向国内汇报这次会谈内容。奥尔布赖特出门后,我国一群记者立刻挡住了她的去路,大家纷纷严厉责问:“美国为何杀害我们的同事?”
奥尔布赖特见状不妙,赶紧退回会客室,她通过助手告诉门外的记者们,她将发表一个声明,但不回答提问,不过记者可以拍照。
奥尔布赖特随后出来,发表声明说:“我今天来这里,是要重申美国政府早些时候对中国人员在贝尔格莱德的死难所表达的深深歉意。我们并没有轰炸中国大使馆的意图。今天早些时候,我已经向唐外长发出一封道歉信,信中说我理解这一事件在中国国内引起的强烈情绪。我也与李大使讨论了美国外交官在中国使领馆的安全问题。”
发表完声明后,奥尔布赖特在保镖的护卫下迅速离开使馆,面对记者的追问,她始终一言不发。
这就是美国政府主要官员在“炸馆事件”后首次公开表示道歉,是我们迫使美方在公开道歉问题上走出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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