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华庭
我母亲享年九十三岁。于今回望,不禁想起苏子所云: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母亲自立自强,九岁开始,学做家务。十三岁时,能站耙上犁田,帮外公管理纸坊。母亲勤劳又担当,在为外公外婆分担负担的同时,也开启了她在劳作中愉快成长的青年历程。
嫁给父亲时,母亲十九岁,彼时,离新中国成立尚有几年。兵荒马乱,即遇丰年也难温饱,而困顿日子十之八九。
解放后土改,因祖上留下些薄田,家庭成份划归中农。我们兄弟姐妹在劳动、求学、参军等多方面,因此而受到歧视、限制。
母亲的纠结、郁闷难以排解。
七十年代,生产队私分粮食(生产队粮食分配指标,由公社管控。超出上级安排的指标部分系私分),四十多户中,没有领取私分粮食的仅有我家这一户。夏季积肥,生产队给我家的肥料评定等级总与其他户相差太大,能评上个三等,也就算不错了。劳动报酬、分配上的诸多不公,更给我家带来处境上的难堪。高邻的加持,我家受挤兑日子接踵而至。家前屋后的树木,自留田里的种植,种、收、管,哪个季节都不安稳。有一年盛夏,正值红辣椒摘收峰时,一邻居乘隙偷摘我家红辣椒,被我碰上了,他竟以“转向了,没看清地块”来搪塞。与偷并行的,还有故意破坏、损毁。比如,洋槐树枝被砍、篱笆墙被扒拉缺口,让鸡猪进去糟蹋……。
类似的场景,在我记忆里很多。
我家这种“等外”社员的生存环境,延续到我读高二的时候。
这段岁月,母亲是在苦累、恐惧、愤闷、叹息中熬过来的。
艰辛的年轮转了一圈又一圈,母亲一直执掌着全家希望的火把。
毕竟,艰辛催人衰老,几十年的逆势,损伤的情况也不能不刻在容颜上。
中年以后,母亲,明显比同龄人的苍老加快了许多。
85年秋,我大学毕业的第一年秋收季,回家割稻子。那年母亲64周岁,在田埂休息的片刻,我突然看到母亲像七十多岁的状态。眼神迷茫,脸上皱纹叠加。面对这个场景,我觉得,母亲怎么是这个面貌呢?我一直以为,母亲比她同龄人耐衰老呢!
从1996年起,父母来城里居住。一开始不太习惯。过了年把,跟左邻右舍相处熟了,觉得比在老家日子自在。父母亲住在科委宿舍,独立的小院子,可以养花、种菜、喂鸡。头疼脑热,就诊方便。下班、周末,家人方便去看看。
母亲在城里居住17年,这也许就是她能稍感慰籍的一段时光吧。
悠悠岁月,母亲早起晚睡,常常彻夜劳作,为全家奔向好前程,竭尽心力,甚至到了暮年,还要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母亲,一生拼搏。她的精神,留给我们及后人不断前行上进的力量。
2024.11.25
写于赴沪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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