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明,听说你买了辆新车啊?啥时候开回老家让大家看看!”三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丝讨喜的热情。
三姑是我爸的亲妹妹,五十多岁,身材微胖,总爱穿一双她说是“进口”的羊毛拖鞋。三姑在村里出了名的“热心肠”,但嘴碎又计较,这几年跟我爸关系疏远了些,尤其是那场家庭聚餐之后。
“是啊,三姑,车刚买回来没多久,过几天回去。”我在电话这头应着,心里却琢磨着该怎么安排。三姑那双“羊毛拖鞋”出了名的不讲究,家里的地毯被踩得惨不忍睹。我心里隐约记得,那次让她和我爸翻脸的事儿,好像也和“鞋”脱不开干系。
果不其然,周末开车回老家,三姑一听到动静,早早地站在村口等我。“哎呦,这车不错呀!你看这轮子多亮!”三姑围着车转了一圈,抬脚就要上车。
“等会儿,鞋套!”我爸从屋里快步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包蓝色的一次性鞋套,冲三姑扬了扬。
三姑的脚僵在半空,表情像被拍了一巴掌。“二哥,我这鞋多干净,你还怕弄脏你侄子的车?”
“规矩是规矩,你看谁上车不套鞋套?这车买回来才多久,你看你鞋底都带着泥。”我爸一边说,一边把鞋套递了过去。
三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冷哼了一声,“你不嫌麻烦,我嫌!不坐了!”说完,扭头就走,留下一脸尴尬的我。
家里人听到动静都出来了,七嘴八舌地劝三姑:“小事情嘛,二哥也是怕弄脏车,你别较劲。”
“啥叫小事情?我这鞋干干净净的,他偏要把我当外人!”三姑气得眼圈都红了,“以前二哥啥样?哪次不是端茶递水,生怕我不高兴。现在倒好,嫌弃我了!”
“哎呀,三姐你别急嘛,二哥这人直肠子,你还不知道?”三叔凑过来说和。
“直肠子是直肠子,寒碜人也不是这么寒碜的!”三姑说得激动,眼睛瞪得老大,语气越发冲了。
我爸脸一沉,嘴角一抖,指着三姑冷冷地回了一句:“我寒碜人?你自己想想,以前咱家聚餐,你把我家地毯踩成啥样?那次我没说,你倒是大大方方走了,现在还好意思说我寒碜你!”
“你还提地毯!”三姑一拍大腿,“二哥,咱小时候你穿我的旧衣服,吃我省下的饭,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现在你倒好,地毯、鞋套,还让我跟你划清界限!”
“小时候的事拿现在说有意思吗?别的我不管,上我车就要讲规矩!”我爸火气也上来了,声音比平时大了几分。
三姑气得手一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我这辈子不上你的车!”
村里的亲戚邻居都站在一旁,谁也不敢吱声。场面尴尬得一时掉根针都听得见。
三姑那天果真没再上车,连饭都没吃,气冲冲地回了家。从那以后,她真的再没主动跟我爸说过一句话,每次家里聚会,都是点头示意算打过招呼。村里人都劝过,她也只是冷笑:“有些话,一说出来就回不去了。”
这一冷战,就是整整十年。
直到去年我结婚,三姑和我爸才因为同桌吃席勉强破了冰。饭桌上,三姑看着我爸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人年纪大了,争这些事,也没啥意思。”
“那当年咋闹成那样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三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其实,心里没多大事,就是觉得他变了。以前的二哥,啥时候这么讲究过?咱老家不是穷怕了嘛,我才不爱换鞋。后来一想,可能是我自己心气儿高,受不了他那句‘讲规矩’。”
再看我爸,他没说什么,只顾喝酒,但从头到尾没劝过三姑喝一口——这也算是和解后的某种“默契”吧。
有些矛盾,看起来无解,可时间久了就会发现,不过是面子挂不住罢了。生活就是这样,鸡毛蒜皮却总让人念念不忘,等到白发苍苍,再回头看,十年的疏远,也不过是两句道歉就能解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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