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吃甏肉时,我还不知道甏字怎么读。至于甏肉和把子肉有何区别,更是一无所知。
甏肉源于济宁,和运河有关。作为一种便捷又美味的快餐,配着酱辣椒、海带、卷煎、丸子等,再加上盛在粗瓷碗里蒸熟的米饭,点的时候看在眼里,立刻就能吃到嘴里,香在口里,饱在肚里。曾经,运河上的船工,码头边的搬运工,船上来去匆匆的商旅,一次次被甏肉犒劳着。当运河繁华不再,甏肉留了下来,似一叶叶扁舟,游弋于美食之江湖。
我最早是在济南吃的甏肉。那时我还没去过济宁,没去过甏肉的故乡。济南满大街,都是济宁甏肉,像离家的打工人,有小摊,也有小店,琳琅满目,甏满泉城。恰好,我也刚开始成为打工人,胃口比酒量大得多,囊中却比脸皮还要羞涩,凡是窗明几净的酒店,都不敢进,又懒得做饭,就逮着脏摊使劲,与甏肉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尽管如此,我对甏肉还是比较挑剔。和在济南可以闭着眼吃的把子肉不同,济南的甏肉大部分都不太好吃,肥的肥,瘦的柴,能做到不柴不腻的,没有几家。记忆中,历城五中旁边有一家不错,舜耕路有一家不错,最火的一家在华信路,不光肉好,炖的海带厚而软烂,比肉还香。
带我去吃那家甏肉的,是老贾,一个从事房地产销售的老乡,那时他的公司在附近,地产事业如烈火烹油,万丈高楼平地起,钱赚得没时间吃饭,那家甏肉几乎成了他们公司食堂。我管那家甏肉叫济南甏肉旗舰店,简称甏旗,每次去那边,都要老贾带着去吃,开始还好,后来人越来越多,车停的越来越远,有时候,我先进去,吃完了,老贾才拿着车钥匙进门。
可惜,没几年,不知道因为修路,还是拆迁,甏旗突然关了门,原本叫什么名字,我也不记得,就再也找不到了。
再后来,突然有一天,济南带甏字的招牌大量减少。本土的把子肉再次崛起,到处开花,甏肉强龙不压地头蛇,任金蛇狂舞,一个亢龙有悔,就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甏肉和把子肉的区别,其根本在甏。甏,类似于瓮,或深腹砂罐。肉放在甏里煮熟,和在锅里味道完全不同。来俊臣请君入瓮,是要把周兴做成甏肉,要换成锅,就做成把子肉了。
不过,因为甏易坏,也没锅那么轻便,如今很少有人用甏做甏肉了,除了厚薄肥瘦,就是在酱料上,和把子肉有所不同,不能有太多酱香,而是要那种焖出来的肉香,有肉味,有甏味,没有杂味。大多甏肉,尤其是济南的甏肉,都已成了把子肉的双胞胎兄弟,同卵。
好在济宁的甏肉依然不错。我每次去,都特意去吃一顿。那边盛甏肉不用碗,而是用一个大盘子,把甏肉、卷煎、辣椒等横陈在一起,有一种朴素的美学情调。
不过,我至今在济宁也没找到一家,比济南甏旗更好。包括老贾,虽然地产生意不好做了,但依然没改了吃甏肉的爱好,只要能找到好吃的甏肉,他宁愿把车停的更远些。
爱吃甏肉的人,有捆绳般的执念。作为一名济宁人,虾老板也有这个执念,当初,他从农村初中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到济宁市中学,就迷上了甏肉。在济南上大学时,就有开一家甏肉店的梦想,只是被两个条件所限制:一是不会。二是没钱。
泺水居火了之后,虾老板依然初心未改。泺水居的小龙虾,包括各种菜都来自他的家乡微山,作为一名济宁人,怎么能做不好甏肉呢?
于是,他决定拜师学艺,花钱买济宁甏肉的配方,又反复尝试,一再打磨,终于,泺水居甏肉横空出世。
在正式售卖之前,泺水居一个月的员工餐都是甏肉。光是大米都换了七八种,才最终确定下来。
他还专门请附近的环卫工人吃饭,环卫工人中,有来自济宁的,盛赞这确实是家乡的味道。
而且,他还请上了瘾,准备每个月请两三次。
但他一直不请我去。我一再暗示,无果,只好明示,才勉强吃到泺水居的甏肉,还有卷煎、辣椒……其味道,我想说一句,老贾,去停车吧。
基于虾老板请我的吃的有点晚,我决定让他大请我一次,我要吃一百块。
当然,这一百块不是我吃,而是送给我的读者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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