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刘冬雪 谢韫力
编辑 | 韩忠强
排版 | 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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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2月11日起，由百度和吉利合作打造的极越汽车，就陷入到“解散”的舆论旋涡。
员工周辉早就听说了公司要解散的传闻，但他坚信不可能，“因为‘原地解散’在整个汽车圈子真是闻所未闻。要这么搞，相关的公司和人，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基本就臭了。”
然而，一切还是成为了现实。
背靠百度、吉利两大行业巨头，极越汽车如今却陷入“解散”风波，极越汽车何以走到今天？
01
也算历史留名了
极越汽车有个企业愿景：“中国智能汽车史上，必将拥有每个极越人的名字。”这个愿景以超大号的字体，写在其上海嘉定叶城路1688号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2024年年末，极越的确在中国汽车史上留下了名字，只是以一种不大光彩的方式。
12月11日，上海迎来今年冬天第一股寒潮，但骤降的气温刺激不到极越人了，因为当晚发生的事情，对他们而言更加刺骨。
当天，深圳一家极越商超门店的销售刘雨，像往常一样接待客户。直到下午4点，刘雨收到了极越CEO夏一平的全员信。信中经过精心包装的寥寥数百字，指出公司遇到了困难，其中的“合并”、“削减”等字眼，让刘雨相信，接下来公司将会有裁员的动作。
接下来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刘雨的预料。大约两个小时后，他和同事们被拉进了南方销售大区的紧急线上会，领导传达了公司解散的消息。
刘雨不明白“解散”是什么意思，店长直白地告诉他：“把私人用品收拾下，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极越研发工程师周辉，是下午3点半接到通知，4点钟开以“创业2.0”为主题的全员视频会，组长也建议大家出差的赶紧中断出差回来开会，需要报销的当天赶快走完流程。
▲ 极越内部信。图 / 网络
周辉告诉每人Auto，说是全员会，实际只开了5分钟，夏一平照上述全员信念了一遍，中间表达了公司没办法发工资、交社保，接着部门领导口头通知大家，公司解散。
实际上，本周二周辉就听说了公司要解散的传闻。但他坚信不可能，“因为‘原地解散’在整个汽车圈子真是闻所未闻。要这么搞，相关的公司和人，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基本就臭了。”
而裁员的消息，11月底以来就有，“只不过管理层从来没有明确过裁员比例，只知道会很高。”周辉说道。
周辉分析，公司要进行大比例裁员，大概率一线门店会是重灾区，然后研发团队进行整合，“比如说合并到吉利研发体系，极越的车机、车联网、智驾做得比较好，应该会保留，再保留独立的销售系统。”
不算门店员工的话，极越的研发、营销、职能等等部门总共3000名以上员工，门店员工则有2000人以上。这样算下来，周辉觉得裁员的比例将会在60%~70%。
那会儿，周辉觉得，就算是大比例裁员，也不能轮到自己头上，因为裁到自己所在的部门就相当于裁到大动脉了，公司都玩不转了。不过，有经历过公司爆雷的前辈好心提醒周辉，还是要做好准备。所以半个月之前，周辉就已经开始投简历找新工作了。让周辉没料到的是，原来公司真不打算运转了。
而在极越工程师马城的印象中，12月以来消极情绪就已经出现了，同事们无心工作。很多人都在做简历、找工作。
即便如此，马城也不愿意相信5000多人的公司，会突然停摆。他至今不愿用“解散”来形容公司的现状，“那是一种抹除痕迹。”马城对每人Auto说。
02
工厂早已停产
极越是每月最后一天发当月工资，“11月工资已经发放，五险一金和个税都照常扣了，但是扣掉的钱目前还没有进入我们账户。”周辉称。
目前，极越员工普遍表示公司提供了两种方案，一是签被动离职协议，公司赔偿N+1，截止时间12月16日下午4点，明年2月15日之前发放赔偿金。二是合同延续，停薪留职，没有工资和社保。但周辉认为，第二个选项根本就不能算是方案。
很显然，员工们对管理层提供的后路并不认可，夏一平一时成为了众矢之的。12月12日，夏一平出现在了极越汽车上海总部，员工们闻讯而来，要求对方给大家一个说法。
夏一平表示，自己现身就是为了与员工面对面沟通解决方案，其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融资，也在积极联系投资方寻求帮助。
回想起在极越工作的经历，刘雨觉得这是家不错的公司，虽然销量不高，但提成足够，卖6台左右，底薪加提成就能月入过两万。
在周辉记忆里，极越对员工还算厚待。他入职三年以来，哪怕极越销量持续低迷，但从来没有过全员降薪，只有今年3月发放的2023年年终奖被打了折扣。
而在极越01上市前后，极越还有计划开发第三款车型。周辉记得，去年年底，公司为开发新车预招了一批人。而极越的两款车极越01和极越07，都是基于吉利SEA浩瀚架构打造的。今年年初，极越有意基于吉利SEA浩瀚架构做一个自己的整车平台，为此也招了一大批人。
也许是被资金困住了手脚，最后新车和新平台都不了了之，两批新人也陆续被裁了。
2023年年终奖发放之后，部分同事选择了离开极越。当时，周辉对公司尚有信心，其正在参与极越07项目，他认为该车产品力很强，如果价格合适，是有机会成为爆款的。
自今年9月极越07正式上市以来，极越的销量确实有些好转，但因为交付问题戛然而止了。周辉称，极越的车是在吉利杭州湾工厂生产，而11月初，极越的车就已经停产了。
刘雨回想起来，11月下旬，他客户订的车都提不了了，他打开内部App，发现车已经生产出来了，停在吉利杭州湾工厂里。“太明显了，公司肯定是没钱了。”他不敢再催促客户订车。
据《财新》了解，百度曾在今年10月派财务团队进入极越尽调，为后续30亿投资做准备:“结果发现极越一摊烂账，有高达70亿财务窟窿，决定不再继续投入。”而极越车型停产，也是因为极越方面拖欠吉利代工费。
虽说周辉早有准备，但老东家的突然解散还是让自己陷入了被动，容易被HR拿捏，薪酬福利都不好谈了。
而这其中损失最大的是孕期的女员工，因为大家的社保停缴了，这就意味着他们拿不到生育津贴。“在上海，这笔补贴还是很可观的。况且，没有哪家公司会招聘一位孕期和哺乳期的员工。”周辉说。
03
“豪门”弃子
让极越停摆的直接因素是，账上没钱了。
销量上，极越汽车旗下有极越01、极越07，从去年12月到今年11月的完整一年中，极越汽车最低时月销量仅147辆，最高也不到3000辆，12个月累计销量仅14055辆，平均每月销量仅1171辆，而今留在汽车牌桌上的，均是保底1万月销的品牌。
尴尬的销量，一方面是由时间决定。2023年造车新势力已经进入淘汰赛，极越才缓缓发布了第一款新车，用户认知度不高。
销售刘雨观察到：“别人家卖车可以直接介绍车型配置，而我们需要从品牌讲起。”可怕的还是“甚至没多少人关心，也没有兴趣了解这个品牌。”
另一方面，极越汽车一些设计备受吐槽，有消费者形容“它是奔着教育用户去的”。它违背了一些传统的汽车驾驶习惯，改为按键式开门设计，按键式转向灯，甚至取消了换挡拨杆。
周辉认为，夏一平对产品的定义还是带有互联网思维，“他自己也说过，想要复刻特斯拉的成功经验，走出极越的差异化之路。”
▲ 极越CEO夏一平。图 / 极越汽车官方
夏一平认为，这样就会有特立独行的用户买单。但是，特斯拉与极越的市场影响力有着天壤之别，小众品牌的小众设计，让极越的路越走越窄。
夏一平曾多次表示销量压力大，在8月，接受媒体采访时，夏一平没有避讳压力，当场落泪，他称：“大家也知道，1月份卖了200多台，2月份卖了100多台，我自己也很难受。”
虽然销量不好，但造车是一个长回报、长周期的烧钱游戏，成立将近10年的蔚小理，也只有理想在盈利养活自己。这意味着，在一段时间中，只要有资本愿意输血，极越还是能续命。
很多人把极越失败的原因归咎于夏一平，“夏一平纵然有错，但此时的他只是一个‘背锅侠’，公司解散，一定是经过股东默许的。”周辉说。
只是回看极越汽车的诞生过程、股权构成，一切或许都埋下了伏笔，某种程度，极越的命运从开始就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极越汽车诞生之初被认为是名门之子，有百度和吉利两大厂背书，极越股权也历经变动，最初是百度主导了极越前身集度的成立，由于百度不具备造车资质，兜兜转转后，极越大股东从百度变成吉利。
天眼查显示，极越汽车当前由浙江吉利产投控股有限公司持股65%，上海幂航汽车有限公司持股35%，两家公司分别属于吉利和百度旗下。
极越员工告诉每人Auto，分工上，百度负责自己所擅长软件部分，比如智能驾驶、座舱等，而吉利负责硬件，极越01的底盘、动力配置与极氪001几乎一致，极越也由吉利车间生产。
李彦宏曾在各种公开场合称赞：“集度汽车（极越汽车前身）存在的目的，就是要把百度多年的自动驾驶技术、智能座舱技术第一时间推广到市场上”。刘雨告诉每人Auto，极越汽车的核心竞争力就在于座舱，“支持四个人同时语音识别，SIMO（语音助手）反应能力很快，毫秒级别，人几乎感受不到。”
百度吉利各以各自专长来参与打造极越汽车，这是故事好的一面。但故事的另一面是百度和吉利或许都对这家公司不够亲近，任何一家公司都并未倾尽资源打造极越汽车。
比如极越首场发布会上，两大股东中，只有百度董事长兼CEO李彦宏出席，另一大股东吉利未派出高管，直到今年7月，极越第二款车型极越07上市，李书福才录制了VCR祝愿其大卖。
旗下有多个品牌的吉利对合资品牌极越的重视度也许并不够。一个案例是夏一平讲述，极越“花费3个亿将A柱向后挪动65mm”，由于极越07是基于吉利SEA浩瀚架构打造的，一旦进行细微的改动，就需要极大的成本。夏一平向李书福申请后，才得到允许修改。
相较吉利的较少重视，百度在极越的存在感集中在上半年的营销上。
极越销量始终徘徊不过千辆时，4月李彦宏时隔7年再度参与智驾直播，和极越CEO夏一平实测极越01，为极越汽车站台。夏一平说，李彦宏是第一个真的建议他做网红的人，“要更好地突破品牌传播，学董宇辉，学着用科学家的情怀把车的功能、AI的智能讲得更加好懂。”但百度没有股份主导权，李彦宏也没有像余承东那样为问界频频站台。
对于百度，极越内部流传着不同的说法。据第一财经日前报道，百度早已放弃极越，也有传言说，百度愿意继续投资，但前提是夏一平必须离开CEO岗位，否则就需要拉到同样级别的投资，而夏一平不愿做此让步。
股份意味着话语权，这场纠葛里，作为极越当家人的CEO夏一平，并不掌握着决定权。
对于未来，每人Auto接触到的极越员工都较为悲观。
他们心中的想法是：“吉利和百度都不会再管极越这个摊子。”“也没有哪个资本，脑袋发昏再接受极越。”
从吉利的视角来看，李书福刚在集团内部发布了《台州宣言》，吉利集团内部开始了品牌的整合与收缩，雷达汽车并入了吉利集团旗下，从独立品牌变成了一个车系，领克与极氪的合并。合并后的“极氪科技集团”定位“年产销百万辆”，领克将为极氪赋能插混技术、极氪将为领克赋能智能和安全技术。
市场多认为，吉利不需要年销不足2万台的极越汽车。
百度可能更不需要极越，除了智能驾驶、座舱，百度并未有造车经验，李彦宏也从未像华为一样明确、坚定地表达要分汽车行业一杯羹，AI才是百度主要战场。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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