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花初开时,方思学与邻县的江明月定了亲。

两人从未谋面,婚事是由双方父母做主议下的。

听闻,江明月长得眉目如画,举止娴雅。既有着自然的清新脱俗,又不失大家闺秀的温婉大方。

人们都说这是一门好亲事,可方思学并没感到有多欢喜,只不过难以说出拒绝的理由,便也不好违抗父母之命。

其实,方思学一直有自己喜欢的人,邻家小女秦瑶。

两人年纪相仿,自幼便一同嬉戏成长。他喜欢喊她“阿瑶”,她软糯地应下,而后唇角扬起,笑得眉眼弯弯。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方思学曾以为,长大后,他便可以娶她为妻。

只可惜,秦家瞧不上方家的门第,更瞧不上连秀才都没考取的方思学。

秦父擅长钻营,攀附上仕途显贵的高家。费了不少心思,将秦瑶许配给高家的三公子高启瑞。

秦瑶出嫁的那日,方思学躲在门后偷看,情不自禁地泪流了满面。

此后,他沉默寡言,将全部的心思花在读书上。

第二年,成功考取了秀才。有了此身份,家中的门槛都要被媒婆给踏破了。

就是在这种情形下,方家与江家结为了姻亲。

江家是世代书香门第,家族中,举人就出了三个,更有一位是进士。相对而言,方家是高攀了。

方家长辈们对这门亲事感到十分满意,而方思学则是无所谓,心中早已失去了那份热情。

喜欢的女子已经嫁给了别人,在他看来,如今娶谁都不重要。

不愿说出扫兴的话,只是跟长辈提了一个请求:次年的秋天有场乡试,自己想搏一把,希望把成亲之日放在秋闱之后。

这要求一点都不过分,若能考中,便是双喜临门;若未能如愿,三年后再考,也不会影响婚事。

方家长辈认为这个提议合理,欣然同意;而江家也觉得安排妥当,同样应允了这一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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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这天,几位同窗闲来无事,便拉上方思学一同前往月老庙游玩。

庙中有棵千年槐树,枝繁叶茂,树干粗壮得需要数人合抱。

树上挂满了祈福姻缘的红布条,瞧上去挺喜庆。同窗们心动,跃跃欲试,也想在这儿挂上自己对姻缘的期盼。

方思学站在树下,有些黯然神伤。想起与秦瑶一起度过的时光,心里很不好受。

这时,有人从旁递过来一根红布条。方思学以为是同窗,接过来提笔在布上写下一行字:阿瑶,愿汝心欢意畅,岁岁平安!

他郑重地把红布条挂在树上,犹自看了一会儿,才想起忘了跟身边的人说谢谢。头刚转过去,却一下子愣住了。

不是同窗,是院试中同一考场的学子谢思齐,今年同样考中了秀才。那时,两人相识且攀谈一番后,都觉得相见恨晚,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此刻,谢思齐的眸中满是不解和疑惑:“听说方兄已经和江家三小姐江明月定了亲,这祈福带上,不应该写上江小姐的名字吗?为何却是另外一位女子的名字?”

方思学苦笑,也不想瞒他,把自己和秦瑶的事情述说出来。

末了,长叹一口气:“世间憾事几多般,最苦无缘共枕眠。”

谢思齐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劝说他:“闻江家之女,端庄贤淑,才貌双全,是以众男子皆欲纳为佳偶。若方兄总是追忆过去,错过眼前的良缘,才会是最大的遗憾。”

方思学摇头,“不是自己心爱之人,哪可能是良缘?以前,我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奈何缘浅薄,空留恨悠悠。这以后,娶谁都一样吧。”

听完此言,谢思齐皱起了眉头,还待再继续劝说。却有个着月白色长衫的俊秀公子过来,把他强行拉走。

少顷,方思学的同窗祈完福,也过来了。

几人再游玩了会儿,从月老庙出去后,就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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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学路过书肆,顺便进去买了几本书。当时包书时没在意,回家后才发现里面夹了一本话本子。

话本上,多是让人面红耳热的话语。有的还配了图,图中两个小人交叠在一起,瞬间让他心跳如鼓,连忙把书合上。

过了一会儿,平缓了心情,又打开来看。

当夜,他做了个旖旎的梦。梦里,和一位少女交合,极尽缠绵。少女的身段极好,只是面容很是模糊。

清晨醒来,梦境仍旧清晰。身下的被单,污渍一片,怕被母亲发现,赶忙着偷偷摸摸拿去洗了。

感到很羞愧,方思学把话本子藏了起来。

一整天,他都心不在焉,时不时想起梦中的情景。

想一回,脸红一回。

夜里,忍不住把话本子又拿了出来。

结果此晚,又做了个和昨夜一样的梦。

自然,床上又是一摊污渍。

天亮时,他已完全清醒,比昨日更加羞愧。

如此下去,必定会影响秋闱的备考。

淫梦由话本子所引发,此书留不得。

这么想过后,他把话本子扔进炉膛里烧掉了。

望着在火焰中翻卷、逐渐化为灰烬的书页,方思学感到如释重负。

只是,当晚他还是做了个和前两夜一样的淫梦

为了让心清静下来,方思学夜以继日地苦读,就差没头悬梁锥刺股。但收效甚微,此梦还是会“不请自来”。

后来,他想通了,索性不管,坦然接受。

不过,如此一来,淫梦反而很少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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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多月,方思学在院子里望着夜空默默地背书。

突然,院墙处传来女子嘤嘤的哭泣声。

隔壁住的是秦家,方思学忍不住过去看。

结果大吃一惊,是秦瑶。

月光如水般洒落在她单薄的身影上,显得格外孤寂。

方思学一阵心痛,急忙问道:“阿瑶,你这是怎么了?”

秦瑶起先不肯说,经不住他追着问,才说出原委。

自她与高启瑞成亲以来,两人相处得并不和谐。高启瑞心中有别的女人,不愿意去她房中。

这种事情羞以启齿,秦瑶心中苦闷不堪。

此次回娘家,想起出嫁前与方思学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忍不住心伤。

方思学静静地站着,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看着她那熟悉的面庞,只觉得一阵无力。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唤道:“阿瑶……”

声音中带着些许哽咽,“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秦瑶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这种事,怎能轻易说出口?我怕被人笑话,更怕连累到你”

“……”方思学摇头,再不知说什么好。

只能哀叹,造化弄人!

两人彼此相对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秦瑶鼓起勇气,问道:“若是……若是我与高启瑞和离,你……你还会要我吗?”

说完,她立即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双手紧拧着衣角,很是局促不安。

方思学没有立即回答,目光投向廊下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的灯笼。

半晌后,缓缓开口,“太迟了。我可以不考虑自己,但不能不顾江小姐的名声。”

秦瑶不解,“你和她不是还没成亲吗?不过是退亲,怎会有损名声?再说,江家的小姐本就不愁嫁。”

她的话说完,方思学看向他处,许久都没有开口。

夜色渐深,星辰点点。秦瑶不能久待在屋外,欲催促他答复。

方思学勾了勾唇角,眉眼间多了几分清冷:“阿瑶,你今日实不该跟我说这种话。若我真肯为你退亲,你又是否真的舍得与高启瑞和离?”

“……”秦瑶的目光游移不定,不作答复。

方思学轻轻摇了摇头,“高启瑞心中的人,想必就是江明月吧?”

谢思齐跟高启瑞很熟,曾听他说过一嘴,高启瑞三番五次想求娶江家三小姐,皆遭到了拒绝。

秦瑶依旧沉默,没有回应。

片刻后,连招呼也未打,转身径直回屋去了。

方思学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世间,不论男方以何种理由提出退亲,女方都极容易遭到他人非议。

同为女子的秦瑶,如何不知晓这个道理?

不过是嫉妒心作祟,想利用与自己青梅竹马的情谊来对付江明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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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时,方思学意外地收到江明月着人送来的一封信。

信中的措辞直截了当,表明得知方公子心中已有倾心之人,不愿造成困扰。因此提议,双方可友好协商解除婚约之事。

方思学沉吟片刻,提笔回信,“君子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过往已随风逝去,如江小姐不弃,我必回以真心。”

信送出去后,江明月没有立即回复。

过了几天,才让人送信来,上面就一行字,“明日下午申时,枫岚茶馆相见详谈。”

方思学准时赴约。

却没见着人。

过了小半个时辰,江明月姗姗来迟。

穿红着绿,浓妆艳抹,头上插满了金银饰品,珠翠摇曳,每一步都伴随着轻微的叮当声。

方思学愕然,这与大家闺秀也相差得太远了吧!!

此女好眼熟。细细一想,那日拖谢思齐走的俊秀“公子”不就是她吗?

心中顿时明了,今日她是故意想留个不好的印象,从而让自己后悔这门亲事。

江明月果然不俗,与寻常女子不同。

方思学笑了笑,开口说道:“江小姐这一身打扮,比那日在月老庙更为出挑。”

江明月一愣,接着也笑,“早知这么容易被识出,我就不这样装扮了,累人。”

伸手把头上的饰品一一取下,爽朗大方地说道:“谢思齐是我表哥,那厮跟我有仇,怂恿我爹与你家结亲。说吧,要怎样才能解除亲事?”

方思学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心中可是有他人?”

江明月先是抬头看了看屋顶,而后想了想,“好像没有。”

于是,方思学一脸诚恳地说道:“我也没有。既然如此,那我们的亲事可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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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秋闱,方思学高中。

木樨花开得最香浓时,他与江明月成亲。

洞房夜,褪去衣衫,江明月的肩头就这么裸露在他面前。

红烛的映照下,洁白的肌肤上有朵漂亮的桃花,清晰可见。

这一幕似曾相识,方思学心中惊讶无比。

云雨过后,桃花消失。

他抚摸印记之处良久,无限感慨。

梦里的女子,原来是她。

很想把一切告诉江明月,还是忍下了。

过了两天,终究没忍住,将梦境告之。

以为她会如自己一样吃惊。

哪知江明月随手拿起一根鸡毛掸,追着他满院子打。

“色胚,竟敢把我与淫梦联系到一块……”

方思学边躲边笑,原来他的良缘,早被老天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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