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在《战犯改造所见闻》一书中,对卢汉似乎有些抱怨:“1949年,我被人用枪口顶在我腰上而在起义通电上签了名的档案,卢汉把它压在云南30年。后来因管理档案发现而承认我的起义,1980年,遂把我改为‘起义将领’。”
沈醉一方面认为自己被定为战犯是卢汉没有上交他的起义档案,另一方面又对“起义将领”这个身份有些愧不敢当:“像我这样过去做了那么多恶事的人,得到党和人民给我以‘确已改恶从善’的高度评价,我非常珍惜,不用说,我自己不会去请求改换,就是通知我改换,我也会以感激的心情加以婉谢。我将永远保留这张最珍贵的特赦令,而不想要起义将领的证明书。
”
有人说沈醉不要起义将领的身份,是还指望小蒋在台岛给他“补发工资”——曾任军统局东北办事处处长兼东北行营督察处处长、东北肃奸委员会主任委员、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督察处处长、徐州“剿总”前线指挥部中将副参谋长、代参谋长的文强,就有一百万美元“补发工资”,但文强坚决不肯去领。
文强在《口述自传》中回忆,他原来的部下,现在已经在岛上有很高位置的蒋志云告诉他说:“你是国民党中将,每月固定工资四百美金,每月还有一千二百美金特别费,一个月就是一千六百美金,到现在三十多年了,积累下来,差不多有一百万美金了。你知道吗?台湾方面认为你是在职,你在大陆坐牢,应该给你钱。”
文强认为自己要是真拿了这笔钱,两方面都不好看:“我不能拿这个钱,我也没这个钱。(拿了钱)人家会说我这个人钱能买得动,这有辱于我们祖宗,有辱于文天祥。这个钱我不能要!”
文强和沈醉是军统“老同事”,在功德林又做了好几年“同学”,特赦后又分任政协文史专员办公室学习小组正副组长,但两个人的脾气秉性却完全不同:文强倔强到底,沈醉问一答十,还揭发了周养浩徐远举不少罪行。
文强和沈醉都写了不少回忆录,沈醉的系列回忆录笔者都买全了,但是有些事情却越看越糊涂:他在云南起义通电上签字,到底是真心拥护起义,还是另有企图?
文强是中将,所以有了一百万美元的“补发工资”,沈醉被捕前,也刚刚晋升了中将——“云南游击总司令部”中将总司令。
尽管沈醉这个“总司令”连一个排的正规军都没有,但毕竟有委任状在手,他可能是估计小蒋不会不认账。
我们细看相关人员回忆录,就会发现沈醉可能有要那一百万的意思,也可能没有要那一百万的意思,但无论如何,他都拿不到那一百万。
首先我们来看沈醉是真心起义还是另有企图,这个问题是说不明白的:沈醉自己在不同的回忆录中,对此事也有不同说法。
沈醉在《我的特务生涯·被迫起义》中描述了他当时的真实想法,那就是“我要力挽云南危局,做个样子给你(毛人凤)瞧瞧!”
沈醉所说的“力挽危局”,当然是要阻挠卢汉起义,甚至要对卢汉实施暗杀,卢汉肯定是掌握了相关情报,这才没把沈醉列入起义将领名单。
事实上卢汉一开始还是比较优待沈醉的,也没有直接把他关进监狱,而是让他和李弥、余程万等六名蒋系高级将领住在一起,并任命了李弥余程万新的职务(云南临时军政委员会的委员)。
沈醉在《我的特务生涯》中说自己当时面临三条路的选择,第一条是顽抗到底,以死相拼;第二条是假起义,真潜伏以待时机,第三条是真起义,把一切都交出来,立功赎罪。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真起义:“只有这样才是一条生路。主意一定,我的心反而坦然了。我准备亲自号召云南省三百多公、秘单位的特务以及他们统率的特务武装部队,放下武器,交出电台和一切文件、器材,随我一同起义,并把我在上海藏匿的一些枪支、电台的地址供出来。我还想到当天中午才到昆明的四个老朋友徐远举、郭旭、成希超、周养浩,想把他们也交出来。”
同样是沈醉的回忆录,他在《军统内幕·云南解放前夕军统在昆明的特务活动》中又承认,他是假装起义,意图不轨。
1949年12月12日上午,沈醉与李弥、余程万、李楚藩第二、沈延世、石补天、童鹤莲等结为兄弟:“七个人都不甘心于旧时代的死亡,时时研究如何能取得自由后,再来一次报复性的行动,把已解放了的云南重新置于蒋介石和自己的统治之下。大家把扯下来投入字纸篓的勋标和领章等重新拾起来保存着,准备再用。”
沈醉自己的回忆录自相矛盾,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李弥通过妻子跟昆明城外的敌军联络,沈醉是知情并提供了掩护的,甚至李妻的特务手段,都可能是沈醉教的。
沈醉作为当事人,在不同环境下会说不同的话,这些话真假难辨,我们也没必要去深究,因为沈醉已经被“恢复起义将领身份”,所以不管他是真起义还是假起义,都有贡献:他命令手下特务放下武器、停止活动,也是有功的,要是那些特务暗中搞破坏,确实是个大麻烦。
不管沈醉是真起义还是假起义,他都是关押了十年后才特赦,那么他能不能从小蒋那里得到一百万美元的“补发工资”呢?我们从三个方面来分析会得出结论:别说一百万美金,他连一美分都得不到!
沈醉不是文强,他与文强有三点最大不同,所以小蒋不派特务对他进行追杀就算不错了,补发工资是万万不可能的。
沈醉第一个“不如”文强的地方,就是他没有文强的人脉:文强跟戴笠、郑介民、毛人凤关系都很好,跟老蒋的两个儿子更是称兄道弟:文强厌倦了特务生涯,蒋经国邀请他给自己当副手;蒋纬国一直到死,也一直称文强为兄自称为弟。
笔者一直搞不明白蒋家父子为什么对文强那么好,直到看了《文强口述自传》和《文强传》才发现,原来文强的父亲是最早期的同盟会盟员,也是同盟会资助者,文强算程潜、张治中等人的“世侄”,也算老蒋的晚辈和学生。
沈醉上面只有戴笠一个靠山,而戴笠早就被毛人凤封在了水泥坟墓里(据说坟墓用水泥全封闭是很不吉利的),沈醉得罪过郑介民和毛人凤,估计在那边的档案里,沈醉肯定是被当作“叛徒”记载的。
沈醉与文强的第二个不同,就是文强心里认错嘴上不认,我们细看文强写的《戴笠其人》和沈醉写的《我所知道的戴笠》,就会发现两人笔法有很大差异,对戴笠之死,文强表示震惊和遗憾,沈醉则表示那是戴笠恶贯满盈罪有应得。
文强和沈醉写的这两本书后来合成一本,书名就叫《戴笠其人》,那本书小蒋应该是能看到的,即使小蒋看不到,那些特务也会看到,于是给沈醉“补发工资”,也就不可能了——沈醉揭了蒋家和军统太多黑幕。
最后还有一点,那就是特赦时间:沈醉是1960年第二批特赦的,也是最早被特赦的将军级特务,除了原军统局电讯处少将副处长董益三、保密局天津站最后一任站长李俊才,绝大多数特务都是1975年最后一批特赦的。
特赦最重要的标准,就是确已洗心革面改恶从善,沈醉是符合特赦标准的,但这也恰好给了对面不发工资的借口。
沈醉和文强都没拿蒋家的“补发工资”,不管是不肯拿还是拿不到,这二位都有自己的理由,熟读那段历史的读者诸君对此事肯定也是自有高见:在您看来,沈醉去了那边讨要工资,能要到多少?对文强和沈醉这两个曾经的中将级特务,特赦后的政协文史专员,您会如何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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