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宝胜
这是平常不过的冬日周末,驱车回乡下的老家。烤烤炉火,喝喝茶水,听别人拉家常,散步溜达,吃农家饭,睡懒觉,随心随意,不用端着人五人六的模样。在父老乡亲眼里,我曾经是鼻囊嗦带的淘气包,几十年过去,淘气包不再年轻。他们则是凋零的落叶,陆续去了另一个世界。
散步或快走是必不可少的项目。到堰塘垭单程五里,往返十里,个把小时走完正合适。这段村级公路人迹稀少,路线平坦,空气清新,作为散步道路太合适了。偶有小车或摩托驶过,如水里激起一丝涟漪,片刻间恢复亘古不变的安静。层层叠叠的山梁河沟,是大地的肌肉和血脉。眼前是绿的翠竹或松林,枯黄的落叶,干瘦的枝条,天然之手绘就色彩斑斓的油画;远处是若隐若现的山影,宛若泼墨,无边无垠,完全是国画家笔下的意境。少了世俗烦扰,放飞心境胡思乱想:人在视力所及的空间何其渺小,更不说在浩渺无际的太空,我们不过是眼下匆忙过客。走路,静思,健身养性。
老鸹在远处的树枝上扯开嗓子,“哇~,哇~,哇~”的叫声传出几里。黑如锅底的老鸹历来被乡民厌恶,老鸹在谁家附近盘旋鸣叫,是不吉利的兆头。偶尔拾起小石块胡乱向老鸹扒的树枝扔去,老鸹鬼的很,不紧不慢地飞起,悬即又落在树枝,根本打不着它,“神斑鸠,鬼老鸹”,看来名不虚传。路边灌木丛里,土画眉、山喳子还有不知名的雀儿叽里咕噜偶偶密语,扒拉落叶下的食物。有时走柯家梁那段路,路过刘家湾,儿时在湾里放牛的场景宛若在昨。小狗LUCK一路跟着,闻闻嗅嗅,上窜下跳。散落在地的木瓜金黄金黄的,却无人问津,任其落在地上烂掉。随手捡起一个顺公路抛投出去,木瓜在前面滚,狗子立马兴奋起来,“汪汪”吠叫追上去,按住木瓜守在原地,累得张大嘴巴吐着舌头,等我快步走上去,望着我似乎在表功。一人一狗,走这样的路,玩这样游戏,狗是灵动的,再把自己降到狗的智商,自然将烦扰世事抛之云外了。
偶尔到黄家沟的公路溜达,几十年前没有公路时,有一条小路直通村小学,往下是柯家院子和龙王庙,曾经人来人往的小路已无人迹,只在公路边有三五户留守人家,土墙瓦屋,炊烟袅袅,这是老家乡村苟延残喘的一丝气息。看路边的菜地,人户门前的包谷穗和老南瓜,是踏实和温暖。粮食瓜菜拿不上台面,却是养人保命的东西。那口哺养爷辈父辈和我三代人的水井依然清澈见底,渗出的水滴叮铃作响汇入井里。水井附近的几颗怀抱粗的柿子树早就干枯死掉,做了火塘的柴禾。当年又匪又淘的碎娃,爬树摘柿子,灵巧轻快如猴子,碎娃已成笨手笨脚的爷爷奶奶。对孙辈来说,爬树摘柿子无疑是遥不可及的传说。
沈家湾的小路也是常走的。土地下户,我家在沈家湾分得五六亩土地,湾里的土地是阴坡,只有早包谷收成好一点。阳坡土地瘠薄,收不了几斗粮食。土地距离门上里把路,不用走远路去耕种劳作。父母和我们姊妹在这里抛洒过汗水,收获不计其数的粮食,包谷,红苕,麦子和杂粮养育我长大。当年精耕细作的土地长满树林、荆棘和藤条,早已无法耕种。当年我们为了吃饱肚子,与土地相守相依,亲如血肉。眼前的景象,是人类无情地抛弃养育生命的土地,还是土地累了要歇口气?但我相信,大地是无私的,有朝一日,只要我们需要耕种土地,只要勤劳付出,她依然会奉献丰硕的收获。
湾垴沈家的几座土屋坍塌,唯余残垣断壁,原有的屋场种上瓜瓜菜菜。石磨、石碓窝孤零零地躺在小路边,见证着如烟岁月。废弃的放灶台上老蒸笼还未朽烂,依稀飘散着农家蒸馍蒸菜的香味。也许这些石头器物三五千年后依然孑立,而人,不知更迭几何几凡。
房后坡地里的豌豆蚕豆苗子绿意葱茏,正经受风霜雨雪的磨砺和滋润,期待明年夏初的收获。老南瓜、洋芋堆在屋角,尽管吃不完烂掉,看着还是养眼。居于山村,自然不能和膏腴的鱼米之乡比肩,要种些豆类杂粮作为补充,也丰富了乡民的饮食结构:铁锅米饭、豌豆蒸饭,豌豆两掺面、胡豆两掺面、绿豆小豆煮饭、小豆包子等特色饭食,深受乡民的喜爱。周末回乡,守着温暖的铁炉,泡一壶茶,吃一顿杂粮饭,那是乡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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