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开始,我觉得非常有必要重复一遍上次说的,庄子的核心思想是寻找生命的幸福与自在,这个目标是整本书的中心目标。他主张顺应自然,摆脱世俗束缚,方能达到心灵的自由与宁静。但是中国人由于受儒家思想的深刻影响,甚至很多人骂得凶了,说是毒害的地步,就往往带着儒家的心思去读道家的书,尤其是这开篇的逍遥游,直接把人家意思给读反了。儒家是主张积极入世的,但是人家庄子是教人出世的,所以人们误解极为严重,以至于完全看不懂的地步。这种误读不仅曲解了庄子的本意,更阻碍了人们对内心自由的追求。切忌切忌,读《逍遥游》需放下成见,尤其是人长期执着的心思意念,才能真正领悟庄子所言的“逍遥”。若执着于儒家框架,便难以体会庄子所言的“无待”境界。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正式开始我们的读书之旅了!逍遥游全篇原文如下(便于不熟悉的查看而已,可以直接进入全文之后,我们慢慢一部分一部分读):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肩吾问于连叔日:“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肯以物为事?"
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然丧其天下焉。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喝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皲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游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游绕,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游绕,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途,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独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天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翻译原文,以及注解在网上多得不得了,我们就不重复做这费力的事情,直接开始。
很多人都读过一部分逍遥游,所以我们可以先宏观的进行品读,再来回咀嚼。尤其让大家能有个基本的庄子视角,而不是一开始掉进文字里,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很多人看过逍遥游,但是不是全文,而是节选。开篇大家就看到了个大玩意,就是这个大鹏鸟,对后世影响很大。大家总是喜欢大,庄子为了吸引人,也就开篇给大家讲个大家伙,大得无法想象。人们被庄子文章吸引是因为这个大鸟,但是被误导也是在这个大鸟,因为不把文章看完就觉得懂了。因为好大嘛,所以觉得这个大鹏鸟的状态就是逍遥了。所以很多人只看到大鹏的壮观,鼓励人家要立志,要立鲲鹏之志,要有所作为,总之就是要牛得没边,起名字叫鲲鹏的如海边沙粒不可细数……。殊不知庄子真正要讲的却在《逍遥游》的最后,大得很,飞得高,却终需依托长风,比那些燕雀强太多了,高得都看不到了。就像我无法用我的工资跟马斯克一天的收入比一样,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但是庄子言逍遥,非仅大鹏之壮志,乃是无待于外,心游无垠之境。大鹏虽伟,仍有所依,真逍遥者,能超然物外,心无挂碍,游于无穷。大鹏鸟白瞎了,不是真逍遥!
真逍遥者,不拘于形,不役于物,方能抵达无待之境,什么是无待境界,就是绝对的境界,没有相对的。世界上的道理都是相对的真理。美丑,都是对比出来的,哪里有绝对的美呢?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好坏优劣都是相对而言。真逍遥者,超越这些对立,达到了那个绝对的境界了。也就是真理只有一个,没有两个相对的,有两个对立的就谁都不是绝对真理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才能达到这种无待之境?怎样找到这个绝对真理,不二法门呢?庄子原话是“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欲达无待之境,须先明心见性,摒弃杂念,回归本真。这个说起来容易,怎么个回归法呢?庄子说,首先你得先做个人吧!(听着咋这么耳熟呢?),就是他说的至人这个状态,字面意思就是达到人的这个境界。
那人听了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谁生下来不是个人呢,不是天生的吗?其实不然,人生下来的时候确实是个人,不用去别处问,就是这个至人的状态。所以老子道德经也说,修道修到后面,能不能专志气柔如婴儿乎?人是随着成长一步步变得复杂,失去了最初的纯真。人们不是常说吗,你怎么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是因为人越长大,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多,头脑知识变得越来越复杂,于是乎就不像个纯真的人了,不像刚出生的婴儿了。婴儿无知无欲,心无杂念,正是至人状态的写照。回归本真,即是放下世俗纷扰,回归内心的纯净与简单。在婴儿眼里哪里有矛盾对立,这主义那思想的,儒家道家的,乳家倒是有。他们很简单,吃了睡,饿了哭,困了睡,随便逗一下就能哈哈大笑。但是成年人要找个乐子那得费多大劲呢,容易的喝点小酒,抽根烟,稍微放松一下还得付出健康代价,更大的成功,快乐,那得付出极大的代价和时间,整天愁眉苦脸,想死的心都有……。婴儿他们的世界没有复杂的权衡,只有最直接的感知。成年人若能放弃后天形成的观念,回归婴儿般的纯真,那么这个至人的状态,达到无待境界的边边了,好歹是进入了门槛。
神人无功,即不执着于功名利禄,心如止水,淡泊明志。不去追逐功名,不为外物所累,不把什么当官封爵,封王拜相作为追求了,甚至完全不把外物当回事,更别说追求了,那么也就接近了神人的境界,也是可以达到无待境界。现代人为什么这么累,追求的太多了,豪车,大房子,好地段,私人飞机,无穷无尽,忙得焦头烂额……,那还怎么达到这个逍遥境界呢?不是房奴就是车奴……
聊天大家可以这么说,我淡泊名利,但是落到实处却是想得个“不贪功利的”名声,那也是功啊,那个好名声的欲望还是在那里,其实没有用的。所以最后要能达到圣人无名,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完全不重要,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再执着,这样才能真正摆脱一切束缚,达到“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的境界。这个世界的变化尽在其掌控之中,物理世界影响不了他了。
不像那个大鹏又要等时间,等风起……那算不得自由。就像人说,等我退休我就可以满世界旅游去,但还没退休就退世的人多了去了……
今天这篇,相当于是逍遥游的总体意思把它一开始就拿出来。《逍遥游》文章本身写得当然非常好,但是毕竟是古文,现代人又是那么急躁,看两下没看懂,没耐心就放弃了,实在为大家感到可惜。所以一来就把重点先呈现出来,然后我们以后慢慢往后读,去一点点的细细挖掘庄子的宝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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