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同治年间,西宫有个总管太监,名叫安得海。

慈禧年轻的时候,多亏安得海帮忙,才受到咸丰皇帝的宠受,从一个普通的宫女,步步高升当上了懿妃。咸丰死后,同治皇帝年纪幼小,两官垂帘听政。慈禧掌握了西宫大权以后,对安得海另眼相看,言听计从,还亲昵地叫他“小安子”。安得海便成了西宫的实权人物。

安得海本是个势利小人,如今有了慈禧太后作靠山,仗势压人,欺强凌弱,卖官鬻爵,贪赃受贿,霸道得连同治小皇帝他也不放在眼里。因为有慈禧庇护,别说是一般的官员,就是一些王公大臣,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这一年,东西两宫为同治皇帝载淳选了后妃,准备举办结婚大典,要派人到江南去督造一批湘绣“龙衣”。安得海知道这是一个捞钱的好机会,还可以到江南锦绣福地玩个痛快,便向慈禧太后讨这份差使。慈禧想到内宫太监,按规矩是不能派他外出办事的,本想不答应,但禁不住安得海软磨硬缠,不忍心“小安子”失望,便同意了他的请求,只是嘱咐他要小心在意,悄悄出京,不要招摇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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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海得到慈禧的许可,便带了陈德霖、张德禄两名小太监和一些护兵,离开京城,由通州登船,沿运河水路直下江南。开始,他还记着慈禧的嘱咐,不敢怎么胡来。过了几天,渐渐忍耐不住了。他想,好不容易讨了这份美差,难道还不趁机乐一乐,捞一把?凭着自己的势派,即使出些格儿,又有谁敢奈何我!于是,他叫人赶造了龙头龙尾,把船改成三艘龙舟,挂起日月龙凤旗。所过州县,勒令每县征集两百名民夫,轮换着在岸上拉纤。又招了一班歌女,一路上歌舞弹唱,饮酒作乐,好不威风。

还通知各县,龙舟所过之处,限令两百里以内的河道,不许百姓捕鱼、行船。每到一地,又要地方官按户派款,向他缴纳“补漏银”。如有违抗,格杀勿论。那些地方官知道安得海是慈禧的心腹,得罪不起,巴结他还来不及,谁敢说个不字?只是苦了穷苦百姓。十多天不能撒网打鱼、行船运输,岂不断了生活来源?家里有壮年男子的,都被征去拉纤了,还要缴纳银钱,日子怎么过?一时间,运河两岸民怨四起。

这一日,龙舟到了山东德州。德州知府赵新不敢怠慢,连忙备了一张拜帖,恭恭敬敬来到岸旁迎候,口称:“总管吉祥,下官德州知府赵新给总管大人请安。”过了好一会,哪知船上的安得海坐在软榻上,并不睁开眼皮,只是抬起右手,朝他伸了伸手掌。赵新明白是向他要礼单,便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银帖,双手递了上去,说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请总管笑纳。”安得海接过银帖一看,忽地从软榻上欠起身来,瞪起一双贼眼,冲着赵新骂道:“混帐羔子,你这不是来哄娃娃?你还要不要头上的顶子?”原来安得海一路而来,各个州县孝敬他的“补漏银”,最少的也有两三千两,赵新的银帖上却只有二百两,他怎么能不发火?赵新见势头不妙,连忙跪下央求:“下官原想多多孝敬公公,怎奈地方太穷……”

安得海哪里听得?没等赵新把话说完,朝小太监一摆手,叫声:“给我掌嘴!”陈德霖答应一声,一把揪住赵新胸前那串朝珠,劈劈啪啪就是几个耳光。打得赵新两颊生火,口角流血,连翎子也歪了。安得海却指着他大骂:“我给你三天期限,乖乖交足五千两白银,若敢少交一两,晚交一刻,耽误你公公的行程,就把你那猴崽脑瓜儿送上船来!”赵新哪里还敢再说一句,只好不住地打躬,连称“遵命”,退下船来。

回到衙门,他左思右想,这五千两银子从哪里来?这几天,两岸的船民和渔民因吃用无着,已经不止一次闹到府衙,纷纷要求下河行船捕鱼,如果再要推派税银,万一逼得老百姓造反,岂不要酿成大祸?不派捐吧,安得海这贼子决不会饶过他。赵新思来想去,实在没好办法,急得坐立不安。最后,想到了他的上司——山东巡抚丁葆祯,一个智谋出众,很有主见的人,决定前去与他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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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丁巡抚为官清正,刚直不阿,嫉恶如仇。安得海此次出京南下,一路上所作所为,他已早有耳闻。听了赵新一番言语,气得连连捶打着桌案,恨不得把这个害民贼立即除掉。但是,安得海是慈禧的大红人,捅了这个马蜂窝,必然得罪慈禧太后,不但会丢掉二品花翎顶戴,就连一家老少的性命也难保住。

他想了一会,突然问赵新:“贵府在船上看到圣旨没有?”

赵新一时摸不着头脑,反问道:“大人问这个干什么?”

丁巡抚说:“为什么安得海刚离京城之时,悄没声息,沿途并无骚扰,到了山东地界,却大肆张扬起来?我估计他不是奉旨出京。如果是私出京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处治他。”

赵新一听,猛然醒悟。原来清朝宫廷有条祖训:内官太监不许私离京城四十里,如有违犯,任由地方官拿获就地正法。赵新便说:“若有圣旨,必然要焚香供奉,我见船舱内没设香案,一定没有圣旨。”

丁巡抚高兴地说:“这就好了,天助我除此贼子!”当下吩咐赵新如此这般,不得有误,一切由我承担。赵新点了点头,辞别丁葆祯,立即返回德州照计行事。

再说安得海的龙舟停泊在德州,等待赵新送银子来。到了第三天,还不见赵新的影子。他正想派人去催,忽然发现有两艘小船向龙舟驶来,顿时大怒道:“什么人敢在我安公公面前开船?快去把狗杂种锁来见我!”那些护兵正要行动,说时迟,那时快,前面那艘小船已经驶近龙舟,船头上站着一个人,正是德州知府赵新,后面还跟着七八条船。

不多时,那几条船都已靠近龙舟,赵新踏过跳板跨上龙舟,向安得海请安。

安得海问:“银子齐了吗?”

赵新回答:“都在船上,请总管过船点收。”

安得海把手一挥:“快抬上船来!”

赵新说声“遵命”,回身朝众人一拾手:“一齐上来!”

一霎时,七八条船上钻出许多捕役,一个个手持钢刀,跳上了龙舟,将安得海等人团团围住。

安得海见这阵势,朝赵新大吼道:“你想干什么?”

赵新笑道:“抚台有令,请总管到济南一会。”

安得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有事叫他来见我,难道还让我去拜见他?”

赵新说:“那就只好屈驾总管大人了。”

说罢,回头叫道:“来呀,请总管大人!”立即有两名捕役答应一声,奔上前来,抖开锁链套住了安得海的脖子。赵新吩咐捕役又锁了太监陈德霖,将一班歌女统统放走,叫纤夫各回家乡。然后押着人犯,命令船夫将船开往济南。

船到济南,赵新押着安得海等人到了抚台衙门,丁巡抚也不提审,命令先将所有人犯关入大牢。原来他经过仔细思考,觉得安得海此番出宫,虽然没有圣旨,但一定是得到慈禧默许的。即使违犯祖制,处治了他,慈禧也不会放过自己。

至于慈禧为什么不明降圣旨呢?显然是怕给东宫抓住把柄。丁葆祯决定利用东西两宫之间的矛盾,请示东宫慈安太后降旨发落。这样,慈禧也就找不到岔子了。他立即写好一道奏章,差亲随章四儿日夜兼程送往京城,嘱吩他面交军机大臣恭亲王奕欣,请恭亲王暗暗送入东宫,一定要取得东宫的懿旨回来。

过了六七天,章四儿从京里回来,果然带来了慈安太后的懿旨,上面写道:

“奉天承运大清国慈安皇太后诏曰:据报大内总管太监安得海、太监陈德霖、张德禄等人,未奉明谕,私出京城,任意滋扰山东各地,有违祖制。着该省巡抚丁葆祯,立即将安得海等三犯拘捕,就地正法,不得宽纵,倘有违误,严惩不贷,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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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巡抚双手接过懿旨,立刻吩咐升堂,提审安得海。他与赵知府双双高坐大堂,三班衙役站立两旁,一声传呼:“带人犯!”衙役将安得海、陈德霖等人带到堂上。

丁巡抚冷冷地问:“安得海,你知罪吗?”

安得海冷笑一声,傲慢地说:“嘿嘿,你们长几个脑袋,胆敢锁拿钦差,还来问我?”

丁巡抚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安得海,你私出京城,招摇勒索,搅扰地方,苦害百姓!可知内监私出,违反朝廷祖制,该当何罪?”

安得海道:“就算违反祖制,没有圣旨,你敢把我怎么样?”

这时,丁巡抚从案上捧起懿旨,高声说道:“东官太后懿旨已到,你还有什么话?”

安得海一听有东宫旨意,知道大事不好,连忙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不住叩头求饶,刚才那副傲慢劲儿全不见了。

丁巡抚大喝一声:“内监安得海、陈德霖私出京城,按律当斩,就地正法。”

正要将二人推出斩首,忽然一名亲随跑上堂来:“启禀大人,西宫太后旨意到,请大人接旨。”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使丁葆祯大吃一惊。原来那天捉拿安得海时,走漏了上岸去的太监张德禄。他回京报信,慈禧太后急忙下了这道懿旨。安得海一听西太后下了旨意,明白是为营救他而来,高兴得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指着丁葆祯吼道:“姓丁的,看你还敢把你公公怎么样?”

丁巡抚面对安得海这副狂妄的样子,略一思索,回头对赵新说:“赵知府,你去监斩,把安、陈二犯立即从后门推出,明正典刑。咱们来个后门杀人,前门接旨。”

接着大喝一声:“拉出去!”四名刽子手答应一声,拖走安得海、陈德霖两人,押出了大堂。

这边,丁葆祯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到前厅,跪下接旨。西宫太后懿旨中有“立即押解来京,不得有误”等语,果然是要把安得海救回北京。

丁葆祯等刘太监宣读完毕,故作为难地说:“刘公公,你来迟了一步,下官遵照东宫太后的旨意,已将安、陈两太监正法,请公公代我向太后请罪吧!”这时,正好赵知府监斩完毕回来复命。

刘太监望着刽子手献上的血淋淋的两颗人头,知道人已处决,无法挽回,只好干搓着两只手,无可奈何地回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