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滩
文/张刚
把驴子赶到柳树滩吃草,小伙伴们爬上柳树,躺在她的胳膊弯里,读小说,吹笛子,一个暑假就这样颤颤悠悠地过去了。
柳树滩在村子不远处的山沟里,是山体滑坡后形成的一个小平滩,村里人种了柳树,于是便在一片片贫瘠的耕地中,冒出一块绿洲了。
村子里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滑的坡,反正是祖上的祖上,为什么不开垦成田地种庄稼呢?这一棵棵高大的柳树又是谁种的呢?也没人知道,只是这一棵棵高大的柳树,单干后就分给农户了,也没人去砍它,任凭它们勃勃生长。柳树高大的树冠,横生出一根根枝桠,像在空中伸出的一条条胳膊,颤着,晃着,在风中低语着。
树冠长年荫着草地,就荫出了一汪清泉,清泉汩汩的时间久了,水草就蔓布了整个水面,其实也就两三平方米的一汪小泉,被水草篷住只剩下月亮般大的镜面了。小伙伴们便把水草连根儿铲起来,又挖出淤泥来堆在泉边,就有了泉沿,但是水草的根是铲不尽的,没两天新芽又生了出来,更加地鲜嫩,翠绿。
刚清理过的水面,经过一夜的沉淀,更清澈了,清得像黑缎子一般。一种学名为“水黾”的生物,村民喊它为“水饱”(个别的区称水马、水蜘蛛、水板凳、水坦克),浮游在水面上,飞快地滑来滑去,正像柳宗元的散文里说的那样“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但大多时候,它们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四肢平撑着肥大的身子,像水中的王者。你用尽心思,逮住一只,可它的身子是干的,一松手,它又飞快地滑走了,在它足下水面就像一块旱冰,它就是冰面的舞者。
天上的云倒映在水面,“水饱”们就像是浮在云端里了,树梢上莫名其妙地掉下一滴水,水面就荡漾起来了,天上的云在走,水中的云也在走,一边漾着一直走。蜻蜓和蝴蝶有时也会飞来,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又飞走了。蜻蜓是在水里生小孩,蝴蝶呢,难道它是来喝水面?它应该是喝花蜜的。
幽静的树滩里,风远远地掠过树梢,远远听着像涛声,在树滩里,躺在树枝上,躺在草坪上,却听不到了,风掠过树梢把呼啸带到远处去了。
这时小伙伴们就躺在柳树粗大的枝桠上,颤颤悠悠,枝桠可结实着呢,不会压断的。枝桠在风中轻轻晃动,上下左右地晃着,像摇摇床。蚂蚁在树干上爬上爬下,它们像士兵,上上下下都排着长队,它们的触须在探来探去,不知它们在寻找什么。它们排着队爬上来了,有几只就爬上你的脚,爬上你的腿,钻到你的裤筒里去了。个头大的蚂蚁爬得快,让你浑身都痒痒的,小蚂蚁爬得慢,你脚面上小腿肚上就麻酥酥的。小蚂蚁对你腿上的汗毛很感兴趣,伸着触须拨弄,真担心它们在这汗毛中迷路了。蚂蚁们在你身上一通乱窜,但它们不咬你,你朝它们吹口气,就又都掉到树下草丛中去了。再过些时候,他们还会排着队爬上来。蚂蚁爬上爬下真烦,小伙伴们无法在树上睡觉,于是就捉几只虫子来,把它们弄个半死,放在蚂蚁大军经过的地方,它们顾不上爬树了,全都围猎这虫子了。
小伙伴们还拿着书呢,也带着语文、数学课本,但都是给家长装样子,躺在树怀里主要读《薛刚反唐》《三侠五义》,读完了你给我讲我给你讲,薛刚的武功强,展昭的更厉害,白玉堂……讲着讲着就争执起来了,争着争着就忘了驴子了,驴子就跑出滩子钻到田地里啃庄稼了,对面山坡上有人在喊叫,赶紧跳下树去,把驴子从苜蓿地里赶出来,一边赶一边高声咒骂,心底下又替驴子高兴:好样的,又偷吃了好东西,看这肚皮圆滚滚的!
看,还是驴子的收获最大!跟在驴子屁股后面撒着欢儿回家去了!
【作者简介】张刚(男),甘肃通渭鸡川人,毕业于兰州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原山东齐鲁晚报高级记者,现供职于山东管理学院。全国优秀新闻工作者。曾当选山东省人大代表、山东十大杰出青年,2017年当选为十九大党代表。业余时间从事文学创作,著有《底层行走》《乡书何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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