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高中的时候,我们班有一个叫卓越的同学,他爸爸是市局的一个堂堂大局长。仗着有这样的大官父亲,当时在老师和同学们的眼中,卓越非常有优越感,无论在任何方面,他对大家都是一种居高临下、高高在上的姿态。
尽管当时我们只是刚刚上高中的学生,但是卓越那时已经成了烟、酒场上的常客。一次,我偶尔从一位任课教师口中听到,当时卓越作为一名学生,他身上所装的烟,较一般吸烟老师们的等级还要高好几个档次。
大家揣测,八九不离十,这些应该是来路不正的东西,铁定是他爸爸收的礼,但是,在那个年代,他再怎么张扬,也没有什么人会去告他爸爸,因为大家虽然对当官的贪污受贿深恶痛绝、痛恨至极,但还是习以为常,因为那个年代,这些一点也不奇怪,完全是当官的一种常态。大家谁也不说,都不愿意捅破那层窗户纸,揣着明白装糊涂。但即便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只能眼馋、羡慕。
而老师呢,说归说,羡慕归羡慕,言语之下,并没有对贪污这件事有什么愤愤不平,也没有嫉恶如仇,相反,他显露出更多的还是一种仰视与感慨。
到了高三那年,当我们大伙儿开始没日没夜的苦读夜战的时候,当时令大家羡慕不已的是,卓越却居然直接入职到我们本地的一家非常吃香的银行单位,堂而皇之的居然成为一位工作人员。班里为此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大家都大加感慨:"学好数理化,真的不如有个好爸爸!有个好爸爸,走遍天下都不怕!"
那时我们还只是一个学生而已,还从来没有亲眼目睹到卓越的爸爸,到底是怎样一副惊为天人的高贵形象,怎样与众不同、鹤立鸡群,怎样风采独具,让人羡慕,毕竟,他罩着局长的耀眼光环。不过,即便如此,我们大家还是能够想象得出来:一定是一位帅气无比、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气度非凡的儒雅人士,一定有超凡脱俗的大家风范!
不过后来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令我们每个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当我们其他的同学们,开始纷纷扬眉吐气的奔向各自的工作岗位时,卓越同学却沦落为一个地地道道的赌棍,不但丢弃了自己的工作,外面还欠下了巨额赌债,就是举全家之力,这辈子恐怕也还不完,虽然局长贪污受贿,但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听说,他因为胆小怕事,不像其他人那么胆大包天,所以,儿子给全家带来的巨大亏空,他一个局长也是无力偿还的。虽然局长也知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但他始终做不出那些来,一直非常收敛。所以,他们家日子肯定是苦的,拆东墙补西墙也得有墙拆啊,他们家哪里来那么多墙啊。
出于同学的情分,我们去他的家里看望他,希望能够尽同学之力,挽救他,让他悬崖勒马。
那天,我们终于也见到了我们想象了多少年的卓越的气质优雅的爸爸。
他已经退居二线,他的外表、相貌,与我们多少年想象中的风采居然有着天壤之别。
令我们所有人没有意想到的是,当了大半辈子领导的卓叔,外貌居然简直与我们乡下农村的老父亲一个模样:满头白发,满脸沧桑,满眼的辛酸。一定是卓越,让他短短时间内变成了这样一副尊容!真的拜儿子所赐!
在见到我们的那一刻,卓叔一下竟拉住我的手,当着众人的面 ,大声哭诉:“没想到,我一世英名,彻底败在这个败家子手里,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东西,一个家都让他祸祸了。太不争气了。我活得真憋屈。卓越怎么就成了这个死样子,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养出这么一个东西。”
说完,这么大个人,竟然一点也不掩饰的嚎啕大哭起来。
我想,一定是他压抑太久,见到我们,如同见到亲人一样,触发了他的痛点,他再也不想控制自己了,所以才彻底释放一下自己,要不然,他肯定会被压垮。我想,如果他没有这样一个儿子,他一定不会这么狼狈,不会这么有失身份,毕竟,他曾经是那么辉煌的一个人,曾经是我们多少年的美好男神!有这样一个儿子,他完全不顾及自己身份了,他已经因为这个儿子,没有什么身份了,没有体面、尊严了。
看着眼前白发苍苍、还称不上是老人的中年人,我们内心都无限感慨,感慨局长的不容易,因为有这么一个混蛋儿子,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从卓越家里出来,我们纷纷发一通感慨:父母再厉害,再奋勇拼杀,再冲锋陷阵,事业再了不起,也只是打赢了人生前半场,家里有有出息的孩子,才是一个人生命历程中最大的财富,人生后半场最大的底气。要是孩子不行,那才是家庭真正完全彻底的大失败。人生后半场,是孩子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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