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写有趣的邪教案。
我仔细看了邪教按传销办的这个案子的所有证据材料，公安机关在侦查阶段，是对郑谷的系列强奸行为进行过专门侦查的。“专门侦查”的意思是：不是那种有一搭没一搭提了一下。而是有很多本卷，一本卷针对一个人，连同强奸的起因、地点、方式、次数、有没有传染疾病、有没有怀孕等细节都进行了专门的取证。顺着这些卷，我圈出了被指控为“被告人”而实为“被害人”的女性被告。在案26名被告中，凡是1976年以后出生、而又有些姿色的，都被郑谷以“男女双修”的名义，长期奸淫。
公安机关专门侦查过，但检察院没有指控强奸，法院该怎么办？要用学理说：“根据居中裁判和有利被告的原则，那法院就不能判。”要让我说：“就是给他退回去，让他变更起诉。什么居中裁判？居中就可以罔顾事实了？更别给我提什么有利被告？那郑谷是被告、是人，那些被强奸的妇女就都不是被告、不是人了？”那要按审判长王西的做法办，就是“当庭控告不算控告。就算当庭强奸，我也得给他打上围墙，遮掩起来。”
我数了数，在案26名被告中，共有6名女性被告，被郑谷长期奸淫。这都是公安机关专门侦查过的。但在庭审过程中，我只对其中两名就此进行了发问。主要考虑有两个方面：一是，问了2个就等于问了6个，让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可以了。二是，我不愿意在这个事上，不断去揭这些女性“被告”的伤疤。
这篇稿子，还原一下我和审判长在另一名女性“被告”法庭问答上的较量。
一、关于庭审笔录能否公开的澄清和说明
前一篇稿子，公开了庭审笔录。曾有人提出质疑，认为公开庭审笔录，涉嫌违规。对于这个问题，我认为有必要专门作出说明。庭审笔录，可以公开，只要保证客观、真实，就不仅不违规，而且应大力提倡。主要有几点原因：
一是，先讲一个好懂的实例。记得济南中院在审理薄案过程，首次使用了“微博公开庭审”的做法。就是将庭审的所有笔录，全部用微博直播的方式，全网同步公开。
这种做法获得了广泛赞誉。随后，最高法院新闻局起草了“微博直播庭审的规定”，征求院内各部门意见。我是参会并提出意见的。“微博直播肯定对于促进司法公开和公正、加强社会各界对司法的监督是好事。但要考虑实践中能不能做得到。济南中院审的薄案，外面坐着20多个书记员，专门记录、整理和核实，都感觉很费劲，而且难免有错别字。一般的案子，有没有这个力量保障微博直播？规定真出台了，能不能落地？这需要考虑。别雷声大雨点小，给社会的期望很高，而实际又落不了地。到时候落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参加完这次会后不久，我因工作调动离开了最高法院，也没有跟踪规定后来有没有出台。因为写这篇稿子，我专门在网上查了查，发现没有出台。我想，这当中肯定有“实际可行性”方面的考虑。
也就是说，公开庭审笔录是允许和提倡的，不违规。
二是，再讲几条浅显的规定。根据刑诉法的规定，除涉及国家秘密、商业秘密和个人隐私的案件，审判一律公开进行。这里的“公开”是对全社会公开。老百姓都能现场感受庭审直播、现场倾听庭审笔录，怎么就不能事后公开了呢？保证客观真实就行。
对于是否涉及国家和商业秘密，由法院定。法院不因上述原因不公开审理，就算是公开。对于是否涉及个人隐私，而需要不公开审理，由当事人申请。当事人不申请，就算不涉及个人隐私。
强奸肯定涉及个人隐私，因此我才会申请不公开审理。但笔录中隐去真名，就把涉及隐私的因素排除掉了。
三是，最后讲一个找茬的反例。想找茬，总还是有的。比如，“公开也是法院公开，而不是律师公开。”“你瞎啊?!你看不到庭审录像都可以调取和公开吗？难道还怕个文字的笔录？”
以上，就是我对公开庭审笔录的三点说明。
二、我对被害妇女的发问
我：林素，你好，我非常同情你的遭遇，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起诉书指控，郑谷对你进行精神控制。你觉得精神控制的程度有多高？我形象的形容一下，是不是你跟他在一起，信了他之后，什么都听他的。
林素：是的。
我：你现在对他还有没有些许的相信和崇拜？
林素：没有。
我：下一个问题，你在加入郑谷这个组织以前是干什么工作的？
林素：我是做贸易的。
我：收入怎么样？
林素：我之前在深圳做进口贸易，像一些绿化还有食品。然后，因为碰到组织、领导传销的一个公司，被骗了200万的货款，货款收不回来。到最后周转不过来了负债了。然后，合作伙伴把房子卖了以后，把负债平了。然后，这个公司就结束了。
因为境遇周遭的境遇不好，才会决心是不是因为冒犯了什么或者是什么不好的，就想寻找到某些帮助或者是一些命运的改变，更好的东西。
还有就是，父亲的一些症状不好。
我：你结婚了吗？
林素：我没有结婚。
我：也就没有孩子了？
林素：我有两个孩子。
我：你在跟郑谷之后有没有抚养过你的孩子？你加入郑谷的组织之后、开始供养郑谷之后，还有没有抚养过你的孩子？
林素：有。
我：是此前抚养的更多，还是此后抚养的更多？
林素：之前会更多一些。郑谷他开始让我去工作了以后，我是无法陪在孩子身边的。因为，他总叫我过去配合他，或者是叫我过去，想要给我跟他发生关系，我就做一下网页。然后，我就会因为这个时间里面没有看孩子，应该是之前的不陪孩子的时间比较多。
我：现在孩子跟你的感情怎么样？
林素：孩子应该感情还是很好。
我：现在还很好吗？
林素：现在我联系不到，就用信件联系。
我：下面几个问题涉及到个人隐私，我非常同情你。但是，还是得问。第一个是，你说郑谷传染给你妇科疾病，你认为这违反了传染病防治法吗？
林素：我不懂。
我：好，下一个问题是，我刚才听你讲了，郑谷跟你发生性关系的过程，你现在认为你当时是属于自愿吗？
林素：我属于内心不自愿的。
我：不自愿又发生性关系，你认为这违反法律吗？他违反法律吗？
林素：我认为是的。
我：违反了什么法？
林素：以诱骗的方式奸淫妇女罪。
我：刚才你讲的，关于你和郑谷之间发生性关系的过程跟笔录是一致的，可不可以看成你对郑谷强奸的当庭控告？
林素：可以。
我：好，结束了。
三、审判长王西的补充讯问
我问完后，审判长王西立即补充讯问。谁都知道，这是跟我“斗法”和较劲呢。我沿着在案证据问明白，他捋着林素的表现整迷糊。不过没关系，怕的不是他问，而是他装聋作哑。
审判长（王西）：林素，我问几个问题，思考清楚再回答。你什么时候跟郑谷在一起的？
林素：2021年的10月份左右。
王西：经过谁介绍认识的？
林素：经过孙大林。他叫谢浪跟我联系，然后批准我跟郑谷见面了，我才能见面。
王西：交拜师费了吗？
林素：在没有认识郑谷之前就已经交拜师费用了。
王西：交给谁？
林素：孙大林。
王西：你是怎么认识郑谷的？
林素：晚宴，就是吃饭的时候认识的。
王西：你是怎么和郑谷发生性关系的？
林素：他打电话给我说，有什么事情要做。
王西：他在哪里给你打电话？
林素：他们一通知我，我就过去。
王西：重要的，怎么发生性关系？
林素：他会让我单独开房间，半夜三点多让我去他房间，或者他去我房间。
王西：你刚说当时发生性关系过程中反抗是什么样的？
林素：第一次的时候，不熟悉，不想和郑谷发生性关系，我用手阻挡。
王西：后来呢？
林素：后来他还是如愿了。
王西：你同意了没有？
林素：我挡着，他要进来，然后就......
王西：后来你同意了没有？
林素：后来是同意了。
王西：郑谷和你发生性关系态度怎么样？
林素：就是他说什么我做什么。态度是刚开始的时候就会比较强硬。然后，后面因为时间长了，我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抗、就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和态度。
王西：不要反反复复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后来发生的性关系，你的态度怎样？
林素：态度？我虽然不是很想，但是我一定要去做。
王西：为什么一定要去做？
林素：他是神，到时候他把一些不好的东西降临到我身上，或者是我家人身上，我该怎么办？
王西：你是神吗？他是神你是神吗？
林素：我是普通人。
王西：他是神，你怎么和神发生性关系？
林素：审判长，我不太理解。
王西：你讲太多。普通人怎么和神发生性关系？
林素：我当时害怕。
王西：害怕？好。发生性关系后清醒过来没有？模糊还是清醒？
林素：糊里糊涂的。
王西：你确定糊里糊涂，有没有部分清晰？
林素辩护人（看不下去了、打断）：这边打断一下，法官你可能问题要问的更清楚一些，她可能对您的问题不理解。
王西：性关系过后，醒了没有，还是稀里糊涂？
林素：在我抓进看守所之前，都是稀里糊涂的。
王西：那你所有工作、行动都稀里糊涂没有？
林素：都围绕着他的一些话，工作压力很大没有清醒。
王西：也就是说，你跟了郑谷以后，都不清醒是吗？
林素：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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