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7月2日清晨,北京西长安街上雾气未散,最高人民法院门口已经挤满了媒体的长枪短炮。九点整,终审裁定落槌,“撤销原判、刘相荣无罪”的话音透过扩音器传出,人群先是一愣,随即爆出掌声。彼时距他被戴上手铐仅一年零九个月。

这一纸裁定的背后,不仅有当事人对清白的死守,也折射出九十年代反腐司法路径的曲折。要说刘相荣为何会坐上被告席,得从1995年8月朝阳华星房地产公司的一起经济案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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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8月28日,公司总经理刘兴岩、副经理杜玉霞因私刻公章、挪用公款被传讯。案子原本是经济类案件,气氛不算紧张。谁也没料到,仅隔一夜,杜玉霞突然要求见检察长,开口就指认“给刘市长送过两万现金、一台彩电”。一句话,将案情陡然拉向刑事受贿。

杜玉霞的说法听起来有鼻子有眼:第一次送钱在93年深秋,第二次在94年盛夏,彩电则是94年年底送到刘家。记录在公司笔记本上的“刘市长”三字,更像铁证。于是,省检察院火速成立专案组,9月28日刘相荣被刑拘,10月9日被批捕,1996年6月19日一审判八年。

审判那天,双塔区法院门口围满了群众。判决刚念完,现场静得吓人。有人低声嘟囔:“咋可能?”也有人眼眶发红。法警押着刘相荣离开时,他冲着看台喊了一句:“我没拿一分不该拿的钱!”声音不高,字字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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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相荣1940年生于山东聊城,1960年考进北大化学系。八年寒窗,他的外套补丁摞补丁。参加工作后,他在沈阳冶炼厂摸爬滚打,靠技术晋升到车间主任。1989年3月当上朝阳市长,那股简朴劲儿没改:住普通楼房,不要警卫,他常说,“我也就一工资卡,小偷偷走也就那点钱。”

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何会被“坐实”受贿两万九千六?最初的关键只有杜玉霞一张口供。可细摊时间轴漏洞百出。先看93年秋那次“送钱”。经出入境记录和外办电报证实,93年9月至10月刘相荣正随辽宁省代表团在俄罗斯考察,根本没在朝阳。再看94年“感谢减税”的说法,华星享受减免政策是在1992年底,按理不该隔两年才送礼。

地点也对不上号。刘相荣办公室有明文规定:女性来访须秘书在场。秘书们作证,那两段时间里杜玉霞没进过门。若真送钱,就只能往家里送,可93年秋刘相荣家正装修,工人进出记录清清楚楚,也没见陌生女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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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吊诡的是那台彩电。彩电确实进了刘家,但钱是谁出的?后来查明,彩电是免税指标即将到期,潘氏想蹭个便宜价,提前给了5000元定金。余款一万多元没来得及补齐,彩电便成了“行贿物”。当1995年刘相荣发现彩电“变味儿”,立刻让张永杰来家当面退钱,“这是一万彩电尾款,加上借你的两万,一共三万,全结清。”张永杰尴尬地收钱,还打了收据。

可惜,这些细节在一审卷宗里没留下痕迹。刘相荣被判刑后,家里没哭天抢地,潘氏一句话:“打官司咱就按程序走。”她联络老同学、退休法官、在京记者,硬是拼出一份17万字的再审申诉材料。她的长子住进地下室,每天守在人大信访局门口递材料,生活费靠朋友接济,苦得厉害却不肯退。

有意思的是,媒体介入成了案件转折点。《问苍天,刘相荣何罪之有》一文点出13个疑点,迅速传遍北方报业圈。辽宁省人大、最高法读完文章,当即派出联合调查组。调查组在朝阳蹲了18天,才让杜玉霞说出“那两万是借款”的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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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7月2日,终审判决下来,刘相荣走出看守所。朝阳当晚下起小雨,街面上却挤满庆祝的人。有人递上一碗热汤面,他接过来,笑得像个孩子。老太太李大娘握着他的手说:“刘市长,你干净,咱知道。”这句话,比任何官方文件都暖。

7月26日,辽宁省人大常委会补选刘相荣为八届人大代表;1998年,他成了九届全国人大代表,并调省经贸委任副主任。工作又回到正轨,但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依旧朴素:“假的毕竟是假的,纸包不住火。”

案件虽结,但留给办案机关的反思并未结束:口供之外,必须要有能经得住推敲的证据链;程序失守,再好的初衷也可能酿成冤屈。对老百姓来说,记住的或许是一位清廉市长的坎坷一年;对司法机关而言,记住的应是那年夏天砸响的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