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春

吴晓波先生上周一篇阐述政商博弈新阶段的文章,获得了很大的反响。在这片文章中,吴晓波将阿里巴巴和工商总局围绕淘宝假货的博弈,理解为互联网技术变革下,强势政府对互联网巨头进行激烈博弈的新阶段。

新阶段这个观点,因为立场非常鲜明,引发了网络热烈讨论。但从文章整个立意来说,则仍然没有脱离传统框架,没有对原先普遍存在但明显不合理的政商关系,进行清算和颠覆。 政商大博弈,从先秦以来,就是封建王朝政治稳定时期的潜在主线:那些身怀重金,长袖善舞的精明巨贾,通过市场和政治的缝隙,获得了巨额财富,并沿着这些缝隙,逆流而上,获得了同样显赫的政治影响力。

当然,在中国古训的智慧中,富和贵不能兼得,权和钱无法并存,吕不韦、沈万三、胡雪岩等人,均因天下动荡之际,凭借智慧和勤奋成为巨富,然而又在新的政治权威确立后,惨遭败亡。从这个意义上讲,那些富可敌国之人,若不能激流勇退,确实有身家尽失之忧。

在互联网技术已经推平了许多旧有壁垒的当下,再重新以这样旧有思维框架,理解大企业与政府的互动关系,显然错得离谱了。旧思维和旧框架下,无论如何小修小补,对政府和企业家双方来说,都将是一个无可逃避的悲剧。

透视中国历史上种种“红顶商人”或者“黑红商人”的大起大落,背后其实还是这样一个不断重复的老故事:在资源局限的社会环境下,官方迫于争夺资源压力出手打击巨富群体,从而“低成本”重新分配资源。

这种暴力手段,短期内是重新快速分配了社会资源,但长期付出的“政治和社会成本”,却会居高不下。因为疾风暴雨式的打击过后,是满地荒芜的人心和社会生态。而要重建民间的发展信心,肯定也不是事后再来抚慰一番就能奏效的。

更重要的是,互联网在中国的高速发展,已经通过技术创新,大大提升了民众创富效率,同时也促使政府广泛利用新技术,提升了日常治理能力和运营效率。高效率激发了旧有沉淀资源的再利用和再转化,故当下中国,从动力和资源丰富性角度看,都必须抛弃原先“你死我活,非此即彼”的博弈框架。而要用一种更为公开,透明,按照法制逻辑和框架的方法,来进行互动和博弈。

这种博弈,将会大大丰富政府按照现代国家治理框架来演变和革新的能力,从而使得中国在经济总量足够庞大的基础上,真正能够按一个现代国家的范式,来拓展全球视野和影响力。

从这个意义上讲,马云在假货危机爆发后,立即拜访工商总局,达成官商深入合作打击假货的新机制,是双方的共同进步——因为不管打击假货机制能否快速深入见效,一种更为理性,更为透明和宽容的互动机制,是中国整体进步所急需的。

当然,这样理性建设性的思维建立,并不容易:稍后深圳的一家微信营销公司,发文指责阿里十年来偷逃税款严重,与阿里和杭州警方激烈冲突,双方各自指责对方滥用权力。我们由此可以明白,即便是阿里这样的大公司,横跨中美两国市场和法律监管环境,要做到始终用现代法治思维参与市场博弈,仍然很难。

至于更为复杂的,成为“权贵和民间”博弈新样本的安邦吴小晖事件,政府和公众,是否也应当用一种更为宽容的姿态,来尝试构建博弈新常识? 新常识的核心就是,政府首先要从思想和行动上,切实开放心态,放低姿态,厉行改革,约束自身,从而给民间商业力量,创造出更多的空间,形成一种经得起现代化检验的官商新边界。